她敛眉低眸。“我对大伯父、大伯母一家的恩情……是很感激的。”
“是啊!就连瑜儿也待你如亲姊妹,所以你也把瑜儿当成亲妹妹爱护,对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十足讽刺呢?他究竟想说什么?
郑恬扬起墨睫,大胆地看进男人狭长深邃的眼里,那里头光华璀璨,似是暖暖地笑着,又有股说不出的冰凉冷意。
他在试探她吧?或许是想看看她对郑家究竟有几分忠诚之心……
她甜甜地笑。“侯爷说的是,除了大伯父和大伯母,瑜妹妹和几位哥哥对我都是很好很好的。”
他目光一沉。“也包括郑成韦吗?”
“啊?”
她还来不及领略他话中涵义,他微凉的唇已经压下来,吮吻她侧颈弯弧处,她整个呆了,陡然回过神来,慌张地扭着身子。
“侯爷,你放开我!你……”
“汪汪!汪汪!”
最喜欢的主人姊姊被个陌生男子搂在怀里不放,一旁的雪球早就看得暗暗张牙舞爪了,眼见姊姊急着挣扎,当下便忍不住咆哮着奔过来,趁姊姊脱身之际,四只爪子往那可恶的登徒子身上一扑。
萧隽本有一身武艺,可一时措手不及,竟是被这只救主心切的大犬狼狈地扑倒在地,周遭霎时响起几声娇呼。
郑恬回头一望,这才发现郑瑜不知何时扶着郑夫人来到院子口,母女俩呆呆地瞪着侯爷遭恶犬“欺凌”的这一幕,而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捧着一盅醒酒汤。
平素在众人面前总是威风凛凛的武穆侯,这下可出丑了!
不知怎地,郑恬忽然觉得这情景十分好笑,樱唇悄悄一弯,她以为没人看见自己在窃笑,却不知这淘气的表情早已落入萧隽眼里。
他狠狠地瞪她。
第2章(2)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声在屋内回荡不绝。
萧隽黑着脸,瞪着餐桌对面那个正笑得开怀的燕王世子赵祈,素来风度翩翩,以斯文俊雅闻名贵女圈的他此刻却是丝毫不顾形象,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呛出来,手捧着肚子颤抖不止。
“你够了没?”萧隽冷冷地问。
“哎唷哎唷,笑死我了……不行,肚子好痛……”
“赵祈!”
惊天怒吼似是要掀了顶。
赵祈听出这声喝叱的冰冷怒意,知道自己笑过头了,连忙揉揉笑痛的肚子,硬生生坐正身子,端出一张正经八百的俊脸。
“咳哼!”他故作严肃地清清喉咙。“抱歉,本世子失态了。”
装什么装?
萧隽怒瞠眸,心下颇有种误交损友的感慨。
赵祈龇牙咧嘴,运动了下脸部肌肉,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又咳了两声。“好了好了,你别恼了,算我不是,这样吧,这顿酒饭我请你。”
萧隽歪歪俊唇。“这间酒楼可是我侯府的产业,还需要你请我?”
“咳,嗯,说得也是。”赵祈笑笑,见好友脸色不善,忙补充了句。“谁都知道这“小园春酒楼”的酒菜可是京城第一,这专门招待贵客的上等厢房又极是宽敞雅致,瞧瞧!”赵祈拿扇子指了指角落一座用上好寿山石雕的牡丹花开盆景。“这样好的盆景,就连我们燕王府内都是难得的,在如此赏心悦目的环境里品酒用菜,可谓人生一大乐事啊!”
这一连串舌粲莲花的赞语说下来,萧隽听着却是丝毫无感动之意,目光淡淡。
“你这等花言巧语的本事,还是留着对你的世子妃展示吧!浪费在我这等粗人身上可惜了。”
“呵呵,呵呵。”好友不买帐,赵祈只能干笑,可想起之前萧隽告诉自己的事,依然忍俊不禁,星眸熠熠发亮。“我说元承啊。”元承是萧隽的字。“你果真被一只杂种大狗给扑倒了?还被自己的丈母娘给当场目睹了?那后来呢?你可别说你没给那只没眼色的畜牲一点教训。”
他是想教训的,可郑恬站在自己养的恶犬面前,宛如母鸡护着小鸡。
萧隽冷着脸。“我哪里会那么没风度到跟一只畜牲计较?”
“是喔。”赵祈握在手里的扇子戏诚地打转,眼珠也跟那扇子一样滴溜溜地转。“我看是没脸计较吧?”
“赵祈!”
又是一声咆哮,可赵祈却敏锐地注意到好友的耳根微红。他笑了,这回并非嘲弄或揶揄,而是因为心头一股融融的暖意——
有多久没见到萧隽如此外显情绪了?自从父亲去世、心爱的女子又亡故后,萧隽彷佛已习惯戴起面具,不对谁表露真心。
其实他也曾是个鲜车怒马、恣意狂肆的少年郎啊!
赵祈暗自在心里感叹,想起自己从小跟萧隽一同斗鸡走狗、打架闹事培养出的患难交情,不觉摇头晃脑,手中扇子一张,一派风雅地在胸前摇了摇。
萧隽最看不惯好友这副风流贵公子的做派了,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合掌一拍,命人上酒菜。
两个男人吃饭喝酒,话题自然还是绕在萧隽的新婚生活上。
“你那个二夫人,听着是个天真烂漫的,郑家送她来陪媵,就不怕弄巧成拙?”
天真烂漫?
萧隽嘲讽地挑眉,他可不敢如此评断郑恬,能够在郑府那样复杂的环境下存活下来,绝不会是个毫无心机的,只怕是三分真、七分装。
他冷笑。“她是真天真也好,假天真也罢,若是她胆敢随着郑瑜算计到我头上,我自会让她尝尝厉害。”
可念头一转,回忆起那日回门见她和那条灰毛大狗玩得欢乐的模样,萧隽胸口莫名一紧,那灿美如花的笑颜令他联想起某个人……
赵祈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皱着眉头说道。“对了,我听说你在认亲时当众说了以后不分什么正室、偏房,两头一样大,这事郑家难道没意见吗?你回门那天他们没给你脸色看?”
“我也等着呢!”萧隽定定神,似笑非笑地扯扯唇,将回门那天和郑氏父子喝酒的情形转述给好友听。“……郑文正若真是个正派的,我当众那样给他女儿没脸,他早该顺理成章地指责我了,没想到他竟一声不吭,从头到尾没提起这事,可见若不是心虚,便是心里有所图谋,这才不想跟我撕破脸。”
“心虚?”赵祈不解。“他心虚什么?”
萧隽敛眸,这话说了连他自己也颜面无光,可好友既是一直关切着他这桩婚事,他也不想隐瞒。
他连喝了三大杯酒,深吸一口气。“郑瑜……并非完璧。”
“什么?!”赵祈闻言,先是大为惊骇,接着便是勃然大怒,拍案起身。“郑家竟敢如此辱你!”
相对于赵祈的盛怒,萧隽此时已能沉得住气,涩声开口。“新婚之夜,郑瑜怕就是担心自己并非处子的事教我察觉,才会出主意让郑恬也过来陪侍,当时我就觉得她这提议太过超乎常理,便故意装作醉得神智不清,等着看她玩什么花样,想不到……”
萧隽没再说下去,但赵祈已能想象当时好友心头的震惊狂怒。只要是男人都不能忍受妻子给自己戴绿帽,更何况这婚事原本就非他所愿。
“委屈你了,若不是太子六叔这几年与我父王暗中斗法,也不会连累了你。”
赵祈黯然低语,他是真心觉得对好友抱歉。
这桩赐婚来得仓促,他和萧隽都措手不及,后来经过一番探听,才知道是太子在皇帝面前无意间提了一句。
话说先太子去世后,皇上斟酌再三,决定立继皇后所出之六子为储君,跳过了先皇后留下的三子燕王。此事当时在朝中引起一番激烈的争议,最后是燕王自请的往北边镇藩,才平息了纷争。
眼看这些年燕王立下无数军功,麾下又养了数十万的雄兵,太子不免深为忌惮,忧心这储君之位坐不安稳。而萧隽不仅承袭武穆侯爵位,在燕王麾下更是一名猛将,杀伐决断,战功彪炳,勋贵子弟中难得有他这样成材的,皇上对他十分看好,召他回京后封他为骠骑将军,领西山大营,兼管五城兵马司,一时锋头极健。
想着,赵祈幽幽一叹。
太子怕是听说他父王有意将小妹许配予萧隽,不愿萧隽与燕王一系结盟过于紧密,这才要郑家借儿女联姻插足其中——郑侍郎是太子人马,想必太子是盘算藉着郑家拉拢萧隽,或者至少维持中立。
当初得知皇帝赐婚,他原本想着豁出去也要替好友争一争的,绝不能让萧隽不明不白地娶了郑家的女儿,孰料萧隽本人倒是很淡定地阻止了他。
“太子想藉婚事拉拢我,难道我就不能反过来利用这婚事阴他一把吗?这事你别插手,如今情势复杂,莫因此误了你父王的大事。”
“可是让你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实在太委屈了!”
“反正我这辈子是注定娶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了,娶谁不都一样?”
萧隽话说得潇洒,可如今他知道自己娶了个身子不清不白的女人,这口气真能吞忍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