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儿子呀,你很饿吗?娘刚刚还看到盘子上放了四、五个焙果。”绝对够分。
神色微僵的兰泊宁有刀剑穿不透的厚脸皮,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半个饼一口吃掉,还云淡风轻地拍拍沾上碎屑的衣袖。“还不错,就是甜了些。”
他说了违心话,他认为再甜一些就更合他胃口了。
“婆婆、二姊夫吃了我的焙果,青青生气,你叫二姊夫吐出来还我。”她才吃了一个而已,还想吃。
在园子里跑来跑去的蒲青青流了满头大汗,见状,兰夫人慈爱地以丝帕为她拭汗。
“叫你二姊夫给你当马骑,当补偿你好不好?待会婆婆让人包一篮子芙蓉糕给你带回去吃。”
可是她不喜欢米蒸出来的糕饼呀,二姊姊做的甜食比较好吃!扁着小嘴的蒲青主目一脸可怜兮兮地看向蒲恩静,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让人好笑又心疼。
“娘,我才是你儿子吧!你这偏心也偏得太过分了,我在自个儿家里吃着自个儿娘子亲手做的糕点,旁人是客,客随主便,当然是有食我先尝。”这些多余的人真碍眼。
“满嘴歪理,倒和个孩子计较起来了。”兰夫人气笑了,啐了儿子一口。
“青青,不能喊婆婆。”婆婆是祖字辈,辈分有差,蒲恩静特地纠正妹妹的错误。
“有什么关系,小孩子嘛,爱喊什么就喊什么,别拘着她,婆婆也很好……”
她忽然想到什么的略顿了一下,目光一柔地摸摸蒲家小妹的头。“我缺个女儿,不如叫我干娘吧!”
“干娘?”不解其意地蒲青青偏着头靠向姊姊。
兰夫人当她应了,当下笑得眼都眯了。她取下腕间的羊脂白玉镯放在蒲青青手上,当作干娘送的见面礼。“乖,干娘疼你。”
被亲了一口的蒲青青好困惑。“二姊姊,干娘是什么,娘有分干的和湿的吗?那我要叫我们的娘是湿娘吗?”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长大了,会举一反三。
“你喔,怎么这么惹人疼,干娘都舍不得放你回家……啊!干脆住下来,反正兰家地方大。媳妇儿,也把你娘接过来同住吧,你也省得担心亲家母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我不同意。”光是几个兰家人就分走妻子陪他的时间,再来蒲家两母女,他还找得到妻子吗?兰泊宁面露不快。
被婆婆的提议吓到的蒲恩静哭笑不得,虽然她很想点头。“娘,哪有娶媳妇陪嫁娘亲的,你想让我娘臊死呀!她最看重老祖宗留下来的礼法。”
“唉,不行呀……”兰夫人十分失望的叹气,一再用依恋的眼神瞅着白嫩的女童,看着看着,她又突然笑出声。“瞧瞧,咱们杰儿懂事了,会疼妹妹了。”
原想趁人不注意将东西偷塞给蒲青青的兰瑞杰,两颊倏地一红的飞快抽回手,差点把刚才大嫂拿给他吃的起司焙果掉在地上。“我……妹妹想吃,给她。”
大家看他那羞窘的表情,忍不住都笑了。
第8章(1)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不好了,表小姐……表小姐她……她来了,来了……”而且好凶!
冬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有鬼在身后追着,不跑快一点会被鬼吃掉,尸骨无存。
跟在她后头入内的是螓首低垂的冬菊,一向她话最多的,爱挑刺儿,今日却反常的紧闭着嘴不发一语,头一直往下低,两颊的头发往前拨,盖住了大半张脸。
“嘘!小声点,大少夫人正在教杰少爷画画,三小姐在睡午觉,别吵醒她。”
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银却做三等丫头的粗活,在被晾了一阵子后,有意爬上主子床的缃素、绮罗熄了当姨娘的念头,她们不是笨人,只是一时想不开,执念太深而已。
尤其在看到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插不进第三人,大少夫人根本不怕有活阎王之称的大少爷,以为丫头们没瞧见时还会偷掐或捏大少爷,而大少爷不仅不生气还笑着说她手劲轻,用来搔痒还差不多,两人从没吵过架,只有偶尔大少爷爱吃味,嫌大少夫人陪他的时间不够多。
丫头是下人,主子是主子,如果连主子都伺候不了,留着丫头有何用,她们可以随时被转卖,即使容貌比正牌小姐出色也没用。
在一番不打不骂的敲打下,两人终于明白了软刀子比打骂还伤得疼,不想再被当作不存在的人看待,昔日的傲气和棱角也磨平了,如今温顺谦和,完全把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大少夫人当正经主子服侍。
一指放在唇上,冬麦把声音压低。“缃素姊姊,你知不知道兰家有位凶巴巴的表小姐,笑起来很甜,可是……可是……我不晓得怎么说,就是怪怪的……”
“很假。”一旁分着绣线的绮罗冷着声音道。
“对对对,就是假假的,明明在笑,我却觉得头皮发麻,好像有千根细针在扎着,虽然不痛,可叫人忍不住打哆嗦。”她到现在还毛毛的,浑身冒着汗珠似。
“那位表小姐惯会作戏的,你们离她远一点,有多远就闪多远,能不和她碰面更好,她是个不饶人的主儿。”吃过亏的缃素说着过来人的经验谈,她吃过的苦头也不少。
“如果……呃,碰上了呢?”多远才叫远,即使她们都隔了一座荷塘,表小姐若在对面招手,她们不过去也不行。
“那就赶紧逃,别回头,逃过就没事了。”以大家千金自居的表小姐绝不会丢脸的拎高裙摆追人。
“也不早点说……”她声若蚋蚊的嗫嚅。
“你说什么?怎么把话含在嘴巴里,叫人听不清楚。”她们不会真遇到爱摆谱的表小姐吧!
缃素是四个丫头中年纪最大的,她有种领头的自觉,认为自个儿年长,有照顾其他妹妹的责任,一遇上事她会先问仔细,能处理的就处理,反之则想办法告知主子。
不过她也不是强出头的人,向来抱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丫头再大也大不过主子,若是真闹起来她会选择明哲保身,绝不以卵击石,落得里外不是人。
因此她问不出结果也就不再问了,虽然隐隐知晓冬麦、冬菊大概遭遇了什么,但她们不说,她也当没事发生,继续干她的活儿。
只是几个丫头的交谈声再低,还是传到花厅旁那特地为蒲恩静辟出来的小书房。
书房里三个放书的架子高过人头,大约摆了八分满的书册,其中以丝绸、刺绣类的书居多,其次是游记和杂书,诗词方面的反而很少,而且全摆在最角落的边上。
“进来。”
“是的,大少夫人。”
听到传唤,四个丫头依序走入书房,画着鹅戏母鸡的兰瑞杰上半身几乎趴在桌上,因为腿不够长的缘故,人影晃动的明暗光线让他不自觉地身体往内缩。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厌恶,总之由他的细微举动看来,十之八九是不耐烦,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尚未完成的画。
“你们刚才在嚷嚷什么,我在里头都听见了。”蒲恩静皱眉。好像是表小姐来了,表小姐来了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没……没什么……”看带头的缃素没说话,挺起胸的冬麦先迟疑了一下,继而回答。
“没什么也值得你们喳喳呼呼的?我是不太管你们,可你们也要懂得分寸。”
持笔的蒲恩静说得缓慢,不疾不徐的一笔一划画出景致幽美的荷塘春色,一只刚长毛的小白鸭划着水,要追上前方已游远的母鸭,一群小鱼躲在细荷叶底下。
小荷初露尖角,几只蜻蜓停在上头。
“大……大少夫人,奴婢们很守规矩。”她很委屈的说着,话语中透了些口风。
“意思是别人不守规矩喽!你……咦,今儿个怎么没听见冬菊的声音,她不是向来最爱抢话?”青玉毫笔放下,沾墨的笔头搁在紫玉笔架上,她抬眸一睨,剪剪双瞳如秋水凝霜,带了淡淡冰冷。
“冬菊,过来。”
“……是。”冬菊走得很慢,有些回避。
“抬起头。”
她双肩一缩,感觉像怕人瞧见什么。“奴婢没事。”
“没事?”她轻笑的拿起笔,在砚台旁点了点,再提笔绘下小鱼被大鱼一口吃了。“等我哪天两眼一闭,腿一伸直,我便看不见也听不到了,可如今我还好端端的呢。说吧,你肿得像猪头的脸是表小姐打的?”
听到蒲恩静如此直白的话,几个丫头忽然感觉脚底有点凉,齐齐看向冬菊头发覆盖下的红肿肉饼脸。
就连安静作画的兰瑞杰也被蒲恩静的耸动字眼震住,他边画边好奇的抬头一看,见到冬菊脸上红到泛紫的五指印,也有点被吓到,人口简单的兰家不兴处罚下人这一套,因此乍然一见冬菊的惨状,他的眉头又拧起来。
“不……不是表小姐,是……是……”冬菊不想给主子惹麻烦,吞吞吐吐地想含糊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