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她在哪里?将屋子梭巡过一遍,没有希帆的身影,他凝神细听,院子里也没有她的脚步声,而远方……只有鸡啼。
她到底去了哪里?
接在这个问题之后,璟然突地发觉不对劲。他不至于睡得那么死,即使昨夜很忙碌,但他是习武之人,一向警觉,没道理会睡得这么沉,连希帆从床上起身越过自己都毫无所觉。
“希帆,你在哪里?”他扬声大喊。
没有人响应……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窒息感朝他迎面袭来,他不确定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觉得莫名的恐慌和焦虑,好像希帆不在,他也无法思考了,感觉也不见了,连心都不在了……彷佛整个人被掏空。
这就是希帆经常挂在嘴边的寂寞吗?
一直不觉得这间屋子大,现在竟觉得好空旷,只是少了一个人,他却觉得……像是丢掉一整个世界。
深吸口气,璟然告诉自己定下心,仔细想想她会去哪里,思索片刻,他想起她昨天好像说过今天要进城一趟,要去明月楼订酒席……
不对,她从来没这么早出门过,她怕他醒来找不到人,总要把他安顿好了才能放心走出家门。
心,隐约不安着,视线投射在紧闭的门扇上,他等待下一个开启,会看见希帆的身影。
璟然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他失望了,门是被推开了,但进来的人不是预料中的希帆,而是二哥和刘章。
“三爷!”看见璟然,刘章激动地冲上前,跪在地上猛朝他磕头。
刘先生开始替璟然打理当铺后,收下一票人,他们多半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孤家寡人,入了刘先生门下,便全部改姓刘。
当年刘章进门的时候,是个从乡下逃难出来的泥腿子,目不识丁、体弱多病,整个人奄奄一息,身上满是疥疮,臭得流脓。
是璟然让申瑀然给他看病,调养好他的身子,还雇了师父教他武功,教他读书,他今天有这番前程,全赖主子的宽厚,因此虽然他只比璟然小两岁,刘章也硬是将他当成再生父母。
^他有一身硬底子功夫,本来想跟在主子身边保护主子的安全,但主子身边人多,光是皇上那边送来的人,就把主子给围得密密麻麻的,哪有位置让他站,主子这才让他去保护刘先生,不是他说大话,如果当初是他跟在主子身边,哪可能发生今天这种事?舞毒娘子他还不看在眼里!
这四十几天里,他像无头苍蝇般急得团团转,主子从没失踪过那么久,京城上下都说他和舞毒娘子搞上了。呸!不可能的事,王府里漂亮的丫头比比皆是,甭说皇上最疼爱的永华公主了,就是王妃亲自替主子挑选的姨娘、通房,也个个貌美如花,主子怎么会为了个使毒的女人神魂颠倒,迷得连家都不回了?
何况出宫前,主子还让人带讯,说有秘密皇差,要刘先生召集当铺里几个掌柜在总铺等候,没道理说不见就不见呀。
这些天刘先生四处寻找主子,找得头发都花白了,整个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幸好主子的蟒形玉佩终于出现,众人才快马加鞭前往梅花村。
昨儿个才到,申二爷就出现,他把主子这段时日的遭遇说了一遍,让大家放心。所以他就说嘛,如果不是着了道儿,主子哪会和舞毒娘子凑在一块,那是个谁沾了谁倒霉的女人啊。
好在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了。
若不是申二爷怕惊扰失忆的舞毒娘子,只肯让一个人跟过来,而十几个人当中,又以他的武功最好,否则哪轮得到他站在主子面前,真是谢天谢地,主子安然无恙。
“起来,别磕了,看得人心烦!”他已经够烦的,希帆不见踪影,不安在心底逐渐扩大,有说不出口的躁闷。
刘章闻言跃起身,“主子,申二爷说您的腿……”
“没事,二哥能治,顶多半个月的事。”
“那可太好了!”
这会儿真的松气啦,刘章开始屋里屋外的到处找人,可他前前后后逛上几圈,压根儿就没看见其它人,他气不平,又跑回璟然跟前问:“主子,舞毒娘子去哪儿?她有胆子做蠢事,这会儿倒知道躲着人啦?”
刘章个子很高,像根大铁柱似的,脸黑黑的,往屋子中间一杵,宽敞的房子顿时便得几分逼仄。他的口气忿忿,一副想把舞毒娘子给揪出来,沾酱吃了似的。
他一心一意替主子抱不平,没想到他这副表情会惹毛了主子。
璟然板起脸孔、冷下双眼,望一眼二哥问道:“二哥是怎么同他们说的?”
“说舞毒娘子失忆了。”总不能说什么灵魂穿越吧,若不怕韩希帆被架上火柱子烤熟的话,倒是可以实话实说。
申瑀然的回应让璟然按捺下火气,他不能否认这是最好的说词。
抬起头,他寒声道:“她现在不是舞毒娘子,你们看见她,要喊一声韩姑娘。”
干么这样客气?刘章像是不认得主子似的,愣愣的两道傻眼光直射在主子脸上。不会吧,主户看上舞毒娘子了?!
!也让申瑀然错愕,前天弟弟才说两人是假凤虚凰、各自演戏,怎么这会儿把人给认下了,莫非……望向弟弟赤裸的上半身以及凌乱的床单,他把人给吞了?!
那日他问过璟然,宫里有公主,府里有继母,他身边还有姨娘、通房,韩希帆有没有可能不计较名分愿意做妾?
是他自己说韩希帆有感情洁癖,而璟然这种“三心二意”的男子,在她的眼里就是有瑕疵的次等货啊。
既然如此还明知故犯?他是想先上了再说,还是被彻底迷惑,打定主意破坏皇上和继母的计划?
天,如果是后者……他这样搞是想搞死谁?拒绝赐婚,等同于和世子之位绝缘,继母积极了二十几年的事,怎么能让他胡作非为?
刘章心头也急啊!主子果真被妖女给勾引了,他忧心忡忡地望着主子,不行,他们家主子只有公主才配得上,不是随便女人都可以……心急火燎,他弯下腰一把将主子给打横抱起来。
“你在做什么?把我放下来!”璟然哪不知道这傻大个想做什么,但他必须留在这里等希帆回来。
刘章打死也不肯把主子放下来,近乎哀求地对璟然说:“主子,我们回当铺吧,刘先生和许多大掌柜都在等您回去。”
阿章以为把璟然带开就没事?申瑀然失笑,果真是个粗汉子,不过这种作法虽然有点呆,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男女分开一段时间,很多感觉便会自动消失。
然而刘章的行为却把璟然给彻底惹恼了,他压下嗓子,寒冽的语气瞬间把刘章给冻成冰块。“原来你已经可以代替我作主了?行,要不要你来当主子、我来当奴才?嗯?”
一个上扬尾音,吓得刘章飞快把他放回床上。
“主、主子……我是觉、觉得天底下美女很多,那个舞、舞毒娘子实在很、很普通,何况、何况公主的身分那么高贵,没有人不爱吃肉,喜欢吃素的啦,主子是太久没碰到肉了,才会觉得吃素也会饱……”
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比喻?璟然被他气得头顶快冒烟。
刘章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小到成了蚊蚋飞过,低调得很。
申瑀然叹气,看不下去的站出来解救刘章,人家是忠仆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二哥先把我的脚医治好,我再带人往江南,把皇差给办好。”
“待在这里医?”
“对,在这里医治。”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找到机会说服希帆和自己一起下江南,只要到了那里办完差事,天高皇帝远,他爱怎样就怎样。
对,他改变主意了,希帆没有知会自己就悄悄进城,她把他吓得太厉害,他不想这样吓自己,两个月时间太长,如果她再来一次,他的心脏会受不了,他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发生。
主子想留下?!
刘章满脸的愁苦,怎么办?妖女什么都不记得,竟还有这么强的功力?难道主子中了她的蛊?
不行不行,他脑子不好,说服不了主子,还是快点回当铺里把这件事告诉刘先生,让刘先生好好想个办法解决。
该死!舞毒娘子果真不是普通妖女,人不在场,还能控制主子的心志,可见得她的功力远远在主子之上……
就在刘章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同时,璟然发话了,“把柜子里的包袱拿过来。”
“是。”刘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打开柜子把里头的包袱拿出来交给他。
璟然接手,他打算将《大辽史记》交给刘先生,让刘先生先把碎羊皮给拼起来,看看那是否为藏宝图。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包袱里看见一封信,那是之前不曾存在的东西……
不安感越发浓厚,璟然手指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