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么赔上自己的一生,反之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盈儿,我不能常常上门去打扰,我还在孝期。”他得守孝三年,期间不得访友、作乐,并不适合与人密切往来。
“那又有什关系,我们家又不忌讳。”她爹是大夫,看过的死人可多了,丧家常请他为悲伤过度的遗族看病。
“你是谁,哪儿跑来的野丫头,知不知道随随便便到人家家里很没教养!”怎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欺柳家没人了吗?
一名少女身着霜白菊纹缎子,外罩烟青色短袄,腰上系着浅青色嵌宝石玉扣腰带,垂缀着一块白玉佩,玉佩下方结的穗子是双福字,福中嵌黄玉。
“表……表姊,你不要诬蔑我的朋友,她是……我、我请来的客人。”柳毅说完,不自觉瞥了一眼比两个他都还高的墙头,想起方才徐轻盈出现的方式,倒真是与众不同。
亲爹曾是知府大人的朱巧儿改不了官家千金的作态,盛气凌人的睨着他。“什么诬蔑不诬蔑的,你爹刚死就有人上门来打你的主意,你这蠢脑袋也得好好想一想,人家图你什么,还不是你爹留下来的财产,要是你守不住……”
“住口!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什么财产,他爹一生清白,哪有多少银子,何况还有他娘在。
朱巧儿大柳毅两岁,今年十岁,个性和她早逝的爹很像,刻薄寡恩且贪财,一看到银子就两眼发亮,不论是不是她的都想占为己有。
但她娘倒是个不贪心的,除了有点小势利、专往高处看以外,不该她得的分文不取。
“什么你家的事、我家的事,我娘是你姨母,你敢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小子居然敢吼她?!
“表姊,我的事不要你管,盈儿是我的邻居,她过府来玩,我理应招待。”柳毅站起身将五官细致的小人儿拉到身后,很是维护的挡在她面前,面对表姊的质问毫不退缩。
“哪有人在丧期上门,肯定别有用心。”这么小心机就这么重,长大了一定更不得了。
“表姊!”他很不高兴。
“巧儿,你又和毅儿斗嘴了是不是?娘不是说过要你们表姊弟要好好相处吗,怎么又不听话了。”林文娘很瘦,瘦得弱不禁风。
“娘,你来说说他嘛!明明姨父刚死没多久,就有人勾搭上门,我为了他好,说了他两句,他却对我言语不敬,真是不识好人心!”她好歹是表姊,还说不得他吗?
“巧儿,姑娘家怎能这么说话,想娘罚你抄佛经是不是?”这孩子都被她宠坏了,口无遮拦。“毅儿,别跟你表姊计较,她就是嘴坏,没有什么恶意……唉哟,这是谁家的闺女,生得真标致。”
柳毅正想说她是徐太医的侄女,谁知徐轻盈从他身后跨了一步出来,抢先一步开口——
“我爹是个大夫。”她绝口不提和春堂。
一听只是个大夫,林文娘脸上的笑意马上变淡。“小姑娘,早点回家,别老在外头逗留,若是你的家人找不到你可要担心了。毅儿,你也真不象话,没想过人家小丫头的家人会焦急吗?”
徐轻盈那比这些人多活了好几百年的锐眼,又岂会看不出这对母女的心思,为了不让柳毅难做人,她先是朝他笑了笑,接着又朝那对母女微微一鞠躬,便先行离开了,这一次,她走的是正门。
柳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感动极了,更有个预感,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第2章(1)
十年后
同样的围墙,同样的后花园,不同的是,墙边栽了几丛绿竹,竹高数十尺,竹叶长年青绿,风吹过细长的叶片,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带来丝丝沁凉。
几年前,这片园子归入柳毅的院子,他从原本的居处迁来此处,分出内外院,此地为他私人院落,有三进院子,平时除了他,外人不得他允许不许进入,环境清幽。
离墙边不远的水榭旁,盖了一间竹屋,地上踩的也是竹片,竹屋离地约三尺,有三道竹阶梯,朝南开的正门,左右各有一扇窗,窗框上方装着竹帘子。
柳毅就坐在竹帘子卷起的窗边,如今的他面容清逸俊挺,浓眉飞入鬓发,手持一本书册,目不转睛的看着。
当年他父亲过世后,母亲拖了几年,也跟着撒手人寰,当时的他尚年幼,乏人照料,也无法打理家中里外,因此他丈夫早逝、守寡未再嫁的姨母林文娘便离了夫家,搬到柳宅代为照顾他。
只是一肩难挑两担,难免顾此失彼,林文娘在柳家时,对一双亲生儿女疏于照看,儿子养成了爱赌的性子。
而女儿嫁入大户人家,没两年居然以和离收场,嫁妆几乎被生性风流的丈夫败光了,离了夫家,她拿回来的却不到百两,连雇艘船将床、柜子等妆奁运回娘家的银两都不够,后来还是请母亲帮忙。
这几年,林文娘在银钱上很苛刻,她虽然想做到尽量不用柳家的财产、公正无私地将柳毅那一份完璧归赵,但是她一个寡妇能有多少收入,当年她丈夫贪来的钱财,早被她和两个孩子挥霍得差不多了,一嫁一娶可是不小的负担,再加上她自命清高,视经商为下品,因此每年靠三个庄子那几百两的出产,实在是入不敷出,手头有些紧了。
所以她事先和柳毅通过气,借她的,等她儿子有出息了再还他,她还做了一本账册,表示债务分明。
不过几年过去了,也没见她还过一两银子,倒是越借越多了,多到柳毅不得不收回她手中几间铺子和庄子的收益,他怕姨母再借下去,他柳家的银钱都填了朱家那个无底洞。
“哎啲——”
“怎么又摔了?你不是自诩手脚灵活,怎么三次有两次都失足滑倒,那面墙都快被你爬秃了。”柳毅连抬头看一眼也没有,口气清清冷冷的,毫无一丝怜悯。
这也怪不得他,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而且一个人连着十年不长进,即使搭了梯子还是习惯爬墙,让他也挺无言的。
“我是手脚利落呀,可是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将你们这边的梯子横着放在墙下,我一看没梯子就往下一跳,谁知正好踩在梯子上滑了一跤。”徐轻盈揉抚着她可怜的娇臀,不满的抱怨道。
竹屋里的侍从远山看到这一幕,有些惊吓的往后一退,正在倒茶的手抖了一抖,差点把茶水往主子身上淋。
他真不敢说,那把梯子是他忘了架起来的。
柳毅淡淡的瞥了远山一眼,示意他把茶壶放下先退下去,待人走了,他才凉凉的道:“那你就该多喝点枸杞菊花茶,明目退火,年纪轻轻就视茫茫,不用两年就得让人牵着走。”那么一架梯子也能视而不见,两只眼睛生得这般大,看来也是白搭在脸上。
“少诅咒我,你盲了我还两眼清明,看得见三里外树上的鸟巢里下了几颗蛋。”面对他,徐轻盈从来就不是客气的主儿,边回嘴边走进屋里,见他手里拿着一杯清茶,抢过了茶盏就牛饮起来。对她来说,喝茶就是解渴用的,品茗什么的太过矫情了。
“盈儿,你这几年的规矩都白学了。”说她是个假小子都成,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文雅温顺。
“拜托,别说教了,我刚才历经千辛万苦从我娘的魔掌逃脱出来,你不要学老和尚在我耳边念经,我会爆脑的。”她就是贪他的“清风轩”清静,才爬墙过来避难。
放下书,柳毅目光轻柔的莞尔一笑。“又为了你的婚事?”
一说到嫁人这件事儿,徐轻盈就头痛不已。“别提了,谁说姑娘家一定要嫁做人妻,我跟我爹学医也学得挺好的,连我二哥也比不上,日后当个女神医有啥不好。”
她辨识药材的本事可说是无师自通,只要搓一搓、闻一闻气味,她就能从一撮磨成灰的药渣中说出含有几种药材,并能准确的切脉找出病因,再加上父亲的教导,如今她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而且她也发现她的法术一直都在,只是时灵时不灵,根本靠不住,想要用它时使不出来,可没有想到它时又莫名其妙跑出来,把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气得直想骂人。
不过人嘛,穷则变,变则通,她慢慢地摸索出窍门,一觉得丹田灵气充沛,她便往药草多的地方蹲,等到灵气满到快溢出来,那便是法术灵光的时候。
于是,她借着法术来炼丹制药,有仙法炼制过的丹药,可是万中难求的顶极仙药,要治什么病还不是易如反掌。
然而她炼毒也制药,却很少拿出来用,因为那些药的奇效太超乎常理了,除非迫不得已,她是能不用就不用,除了她爹和两位兄长以及柳毅,没人知晓她善医。
但是她也做了些比较寻常的药丸,起死回生是不可能,可一息尚存者还能挺上几个时辰,若遇到她心情还不错,说不定会出手一救,把人从阎王爷手中给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