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把!切都告诉他吧。如果他真的爱她的话,应该不会觉得她是妖怪,应该不会怕她吧?虽然她是借尸还魂才又活过来的人,但依然是个人,是个会呼吸、会有心跳、会哭、会笑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吗?他应该不会怕她。
——应该吧?
挣扎、犹豫、害怕、担忧、抉择,她的表情复杂得让孔廷瑾完全看不透,也想不出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会有如此复杂的情绪与表情产生。但他没有开口问,也没有出声打扰她的思考与挣扎,就像他刚才对她说的,他不想强迫她,如果可以说,她定然会对他说,那他又何必要问呢?他不想让她不愉快,也让自己不愉快。
“孔廷瑾。”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他,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肃然紧绷。
“我的秘密可谓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甚至会令人感觉到害怕与毛骨悚然,你真的想知道吗?”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
他换上严肃而认真的神情回视着她,沉声点头道:“我想知道,但是我并不想强迫你。倘若你有一丝勉强或不愿,那就别说。”
“我想说,但是我怕说出来之后,你会怕我。”她忍不住苦笑道。
“怕你?”他似笑非笑的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说:“别说笑话了,夫人你有何可怕之处?”
“怕你听了我的秘密之后,你就不会再这么说了。”她笑得好苦。
“绝无可能。”
“别这么快下定论。”
“好,那为夫洗耳恭听,听过再下定论。不过这定论是不会改变的。”他斩钉截铁道。
罗蕙心扯了扯唇瓣,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又挣扎了一会儿,几度开口想说,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由自主的咽回肚子里去。
“有这么难以启齿吗?如果真说不出来,那就别说了。”他柔声道,实在有些舍不得她勉强自己。
她摇摇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到这个地步了,她不想功亏一篑。
“我希望等会儿你听完之后,不管有什么想法或感受都别骗我,我想听真话,不管它伤不伤人。”她定定的看着他,有些苦涩的要求道。
“好。”他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只希望她赶紧将那该死的秘密说出来,脱离这种患得患失,犹豫挣扎又担心害怕的折磨。见她这样,他也不好受。
罗蕙心倏然闭上眼,然后一鼓作气的冲口说道:“我不是罗蕙心。”语毕,房里一片沉静。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罗蕙心是谁?”孔廷瑾开口道,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是施玲兰,施家三年前病逝的大小姐施玲兰。”罗蕙心闭着眼睛说,房里再度陷入一片沉静之中,这回沉静的时间比上回久了好几倍。
“别开玩笑了。”他终于开口说,声音严肃而深沉。
罗蕙心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他,只见他脸上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严肃。
“我不是在开玩笑。”她满嘴苦涩的说。
孔廷瑾面容沉峻的看着她,目不转睛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将她看穿,看穿她其实是在开玩笑。但她的神情却是认真而苦涩的,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感觉在里面。
“你不是在开玩笑。”他终于结论道,声音有些涩哑,充满了难以置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我不知道。”她苦涩的回答。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他问。
“除了我和你,没有人知道。”她说。
“岳父岳母也不知道吗?”他蹙眉问。
她摇头。
“自个儿的女儿,他们怎会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他怀疑道,疑惑不解。
“他们分开了三年,那三年可以让生活在完全不同环境中的女儿变化很大,即使有些怀疑,但都能合理的接受。”她解释道。
孔廷瑾顿时恍然大悟。他知道她曾经卖身为婢三年的事,却没想过这件事会成为她的借口。
他沉默许久后,开口问她,“原来的罗蕙心呢?”
“应该是在那年落水便溺毙了,我从没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缓缓地摇头道。
借尸还魂吗?这件事真的太不可思议,太匪夷所思了,但也只有这样能解释她为何会拥有那一身做糕点的好手艺,为何会对施家老太爷格外关注与关心,还有为何会对“施记”的兴与亡劳心劳力。
孔廷瑾沉默的看着她,原来这就是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原来如此。不过有一点他却是想不通。
“如果你真的是施家大小姐,那么二堂弟妹就是你的妹妹了,你对她的态度怎会带着防备与敌意?”他问她,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是因为她取代你嫁给了廷宜吗?”他皱紧眉头,突然有一点生气。
罗蕙心毫不犹豫的摇头,然后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我真的藏不住心事。”一顿又忍不住问他,“我的态度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我了解你,所以很明显。”他回答她的问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再度沉声问道:“真的不是为了孔廷宜吗?”
“不是。”她坚定摇头,老实的补充道:“我讨厌虚有其表的人。”
孔廷瑾认真的看着她,深深地看着,确定她眼中或神情中没有任何一丝留恋或心酸或不安想回避他的视线的情绪之后,这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相信她所说的话。
“那么是为什么?”他问她,总觉得这好像又是另外一个秘密。她到底有多少秘密?罗蕙心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了许久,这才缓声回道:“施玲兰不是病死的。”
他愣了一下,蹙起眉头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言下之意他不敢去想。
“她是被施玲香下毒害死的。”
孔廷瑾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瞪着她。
罗蕙心苦涩的一笑,没等他问,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无奈和苦涩。
为了一个她没有任何一丝好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的男人,和不想要的婚约,她竟落得这么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该怪谁?只能怪命。但幸好老天给了她补偿,让她可以用完全不同的身分与人生活下去,还遇见他,与他结为夫妻,受尽他的疼惜与宠爱。只是这疼宠是不是已到尽头了?
房里一片静默,他在听完她的话之后便没再开口说话。
她受不了这种窒人的沉默,看着他,握紧拳头,涩然的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想休妻,我会安静接受,不会有任何怨言。”
他倏然惊醒,怒不可抑的瞪向她,骂声道:“你在胡说什么?谁告诉你我要休妻了?!”
罗蕙心闻言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眼泪也不知为何突然就从眼眶中滑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完全停不下来。
“你怎么哭了?不是说我没有休妻的念头了吗?”孔廷瑾被她的眼泪吓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的替她拭泪,却怎么也拭不完她不断从眼眶内掉落的泪水,只好将她拥进怀中,用衣衫为她拭泪,然后不断地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地。
但她却像所有自制力整个崩溃般的哭个不停,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第十四章 祖孙终相见(1)
早上醒来,罗蕙心的思绪一片紊乱迷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施玲兰还是罗蕙心,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境?直到她转身看见身旁躺着孔廷瑾,她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确定了自己是罗蕙心,而不是施玲兰,因为施兰玲已经死了。而她先前以为的梦境,根本就不是梦境而是事实,全都是她经历过,不可告人的事实。
不可告人,但她却告诉了他,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没有怀疑她,也没将她当成妖魔鬼怪,就这么平心静气的接受了,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或许这根本就是一场梦吧?她现在可能还在睡梦中,未醒过来。
她抬眼看向从窗外透进屋内的明亮日光,心想着梦里是天亮了,不知现实是什么时辰,她还要酣睡多久才会清醒过来。
嗯?等一下,天亮了?如果现在就是现实,而不是她以为的梦中的话,那么——她脸色一变,倏然坐起身来,伸手用力的摇晃枕边人,着急的叫唤。
“廷瑾,快点醒一醒,天亮了,你要来不及去上早朝了。廷瑾!”
孔廷瑾被她一摇就醒过来了,但听了她的话之后却一点也不着急,反倒还伸手将她拉回床上,然后抱着她翻身闭上眼睛想再继续睡。
“相公!”她再次伸手推了推他,心想着他到底醒了没啊?“你今儿个不用上早朝吗?那也该去衙门呀,时候不早了,快点起来,别睡了。”
“我昨儿个已经上过假条了,今日请假一天。”他闭着眼睛说。“再陪我睡一会儿。”
罗蕙心愣了一下,疑惑的问:“你今儿个怎会请假,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