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一声,她的心再也热不了,是啊,是她傻了,傻得当了一辈子棋,还以为命运操纵在自己手上。
端起鸩酒,悲哀浮上眼帘,她寒声问:“会不会有朝一日,你与我下场相似?”
她的话令褚玥兴起一阵惊寒,像是有条蛇从她脚底往上攀爬似的,猛然一震,她急急摇头甩去不祥之感。
徐苹仰头喝下鸩酒,酒从嘴角滑入喉头,一股烧灼热气顺势从她的腹间往上窜,彷佛要烧穿她的肝胆肠肺似的。
疼痛、扭曲,徐苹的人生在此刻走到尽头。
玥贵妃看她最后一眼,在皇后手下与自己斗了十几年的女人,她的结局让自己有兔死狐悲的哀愁。
不忍再看,褚玥转身走出冷宫。
余安见她出门,急急低下头,不教自己脸上的伤疤惊了贵人。
“进去收拾吧,人没了!”玥贵妃低声道,脸上没有胜利的光采。
余安点头应下命令,他打开门走进屋里,却发现徐常在尚未断气,她扭曲着身子,不断挣扎地往床边爬去,但是短短的几步路成了千里迢迢,她到不了目标……泪水盈眶,她趴在地上,使出最后一分力气,嘶哑低喊着,“熙风,活下去……登上王位、为娘昭雪……”
声音戛然终止,她咽下气,不肯瞑目的双眼紧盯着床下。
余安视线瞄了床下一眼,假装没有听见床底下发出的强抑啜泣声,他弯下腰,默不作声地抱起徐常在往外走。
许久,十岁的熙风从床底下爬出来,满头满身都是灰尘,他不在乎,伸手抹掉满脸泪水,他奔出冷宫。
第1章(1)
河边,柳树迎风摇曳,早上天还阴着呢,到了下午竟开出暖阳,难怪都说春天后母心,时晴时阴,谁都抓不准下一刻会怎样变化。
暖暖的风吹拂在脸上,糖糖仰起头,想要迎接更多的春风似的,她嘴里含着糖块,圆圆的脸上眼睛眯眯地笑成了一条线。
“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嬷嬷肯定到处找人了。”果果推推小姐,满肚子担心。
“再等一会儿吧,回去刘嬷嬷肯定要逮人学绣花,你不是顶不爱绣花的吗?”糖糖好脾气地笑着。
她从小就爱吃糖,随时随地嘴里都含着糖,所以祖父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糖糖。爹爹宠她,要吃多少就给多少,可这种吃法让她长出满口烂牙,祖母、娘和刘嬷嬷见状,直嚷着不能再这般宠下去。
想想,一个满口缺牙的丫头,能带出门见人吗?
于是从此开始限制她吃糖,她慌啊,要是往后没糖吃,生活这么辛苦,让人怎么活下去?
这会儿,好不容易偷着糖,溜出门,怎么舍得回去?又不是犯傻!
“我也不想的呀,可我怕嬷嬷骂,说我没把小姐看好,说不定还会拿竹枝抽果果。”
为配合糖糖小姐,小丫头的名字就叫果果,糖糖、果果走到哪里、形影不离,有好吃的一起吃、有骂一起挨,但刘嬷嬷舍不得打糖糖,非得动手时,只好让果果顶罪。
“你犯傻啦,待会儿呢,你绕着小湖跑几圈,流得满头大汗,再往脸上、身上抹两把泥,到时刘嬷嬷骂你,你就说:‘我发现小姐丢掉,紧张得到处找,还把自己给摔跤了。’刘嬷嬷心软,见你狼狈,肯定不会抽你。”
果果闻言,乐得拍手大叫,“小姐英明。”
偏偏那些娇贵千金老说小姐是个傻的,哪是啊,小姐可聪明了,老爷教过一遍的字就马上会写,书看过一遍就背得出来,她还没见过哪家的小姐有这等本事呢。
夫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老爷却说:“我没儿子,就是要把女儿当儿子养。”
老爷这么回答,夫人就没辙了。
人人都看得出来夫人心里难过,但嬷嬷总说:“夫人好福气,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夫婿和公婆。”
是啊是啊,那些千金小姐、夫人们老爱在背后说夫人的小话,骂夫人是妒妇,说夫人不让丈夫纳妾。才不是呢,明明是老爷敬爱夫人,不愿把什么臭的、烂的女人全往家里带。
前几天陈府太夫人寿宴,夫人带小姐去了。小姐不耐烦听那些千金小姐们比衣服、比才艺、比服饰,就躲在花丛后头看书。
其实有什么好比的啊,再比也比不过耿家的大小姐耿秋兰,那才是个真正的美人呢,才八岁就出落得像朵花儿,也不必穿戴什么,往那儿一站,所有人的眼睛就全往她身上转。
总之,她们比着比着,就开始说她们家夫人的坏话,说夫人善妒、不容人,只顾自己利益,不管夫家会不会断了子嗣……等等,话说得真难听,她气得都想跳出来骂人了,她扯扯小姐的衣袖,要她替夫人出头。
结果小姐也不生气,还是一脸笑咪咪地从花丛后站起身,几个在背后说小话的姑娘们看见全愣住了。
她正得意洋洋呢,瞧,自家小姐把一群人全给震住了。哪晓得,小姐只是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什么话都不多说,冲着大家一笑便领着她离开。
如果事情到这里也就算了,谁知那些没脸皮的姑娘,不晓得自己背后说人已经过分,小姐大方没与她们争执叫做宽容,竟还在她们走开三、五步时说:“她半句话都不反驳?难怪大家都说曾家大姑娘是个傻的,看来没错。”
她气坏了,谁说她们家小姐傻,小姐是宽厚,是不与人计较,她们那群人里头根本找不到半个比小姐聪明的。
她想折回去骂人,却被小姐拉住,小姐带着她到僻静处,对她说:“你骂完她们,她们就不会在背后说夫人善妒,不说你家小姐傻了?”
“不管会不会,好歹先替夫人、小姐出一口气再说。”
“夫人又没听到,哪会生气?又哪需要你替她出气?”
小姐还能笑着说话,没见她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可是她们这样不对嘛,我讨厌这种人。”
“既然讨厌,你又何必想方设法去帮她们?”
“我哪有?”她只想修理人,哪里想帮她们?
“你想想,依她们这种脾气,若是没人教导她们对错,长大以后会不会变成嘴碎、没见识、到处说人坏话的坏心肠女人?”
“会的,肯定会!”果果答得又快又笃定。
“你再想想,嬷嬷每次骂完你后,都说什么?”
“嬷嬷说:你别不服气,骂你是为你好,你要是不把坏习惯改过,以后有你苦头吃。”嬷嬷骂人的话,她一句句都会背啦。
“是喽,那你还去骂她们,怕她们不改过向善吗?”
哦,懂了。“小姐英明。”果果用力点两下头,说:“小姐,我马上去跑几圈,天色不早,小姐再吃几块糖,咱们就回府。”
“行,你去跑。”糖糖往果果嘴里塞一块糖,把人给打发掉后,就将两手压在后脑杓上,往后一躺,继续享受嘴里的美妙滋味。
玥贵妃的声音在熙风耳边回绕,像诅咒似的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不相信,他无法相信!
是那个手把手教自己写字的父皇吗?是那个对母亲温柔似水的父皇吗?
他怎么能够相信,父皇会算计母亲、牺牲心爱女子的性命?怎么能相信,父皇想要铲除安将军?
一个是大齐的功臣,一个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父皇说过,身为男子就该学会承担责任。母亲不是他的责任吗?他不是该好好保护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他知道人性可怕,他知道成王成帝者心机深沉,但城府心机不应该用在亲人身上,不是吗?
熙风极力抗拒从心底传来的彻骨寒冷,尽管胃翻腾得像狂风中的汹涌波涛。
他飞快奔跑,紧紧握住颤动双手,他害怕极了、无措极了,世界在他眼前瞬间崩塌,他被生生压成肉泥、血肉模糊。
不要、不要,他极力抵抗这份心痛,他飞快狂奔,他想投湖、他想死,他不想活着见证人间最肮脏的事。
朝湖边跑去,那里彷佛有股最大的吸引力,不断召唤他。
他加快速度,却没想到他风儿似的步伐却踩上了一个东西……那是个小女孩的小腿,只见她痛得哀嚎一声,缩成一颗球。
没说错,就是球,女孩圆圆胖胖的身子缩成一团,不是球是什么?她圆圆的脸颊鼓起来,也像一颗球,只是小圆球的眉毛皱在一块儿,看起来有说不出的可爱。
她不漂亮,也没做什么讨人欢喜的事儿,可光是看着就是让人感到舒心,好像看着爹送给娘的那只哈巴狗似的。
像是变法术似的,当一声!他的痛苦被她的包子样给瞬间驱逐。
“大哥哥,我疼。”糖糖抬眸看着对方,心里跳出一串惊叹号。哇!好漂亮的哥哥,长得比秋兰姊姊更美,唇红齿白、五官完美,眼睛清澈得像潭湖水,虽然哭红鼻子,却还是美得惊心动魄。
转不开视线了,她紧紧、紧紧盯着让人别不开眼的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