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她的傻气,玥贵妃不得不多方比喻。
但她只会点头、呆笑,然后说:“母妃请放心,五福一定会好好侍奉四皇子、皇子妃以及耿姊姊。”
她不争不夺,二话不说把自己摆到最尾巴,没出息的姿态气得玥贵妃不愿意同她多说话。
消息传进熙风耳里后,他便抑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动。
他清楚此次玥贵妃召她们进宫,目的是在测试她们的性情,看看是否好控制拿捏,耿秋莲的“聪明”让玥贵妃很高兴,几句挑拨,李彤桦的日子必定不会平静,四皇子府后院着火,看好戏的人肯定多于关心的人。
至于曾五福,据内线传来的消息,她表现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傻,而不是滑不溜丢的圆融,她傻里傻气地听不懂暗示,傻里傻气地惶恐保证自己绝对会谨守侧妃身分、绝不僭越,她越是害怕、越是乖巧、越是没出息,便越让玥贵妃瞧不上眼,连利用她的心思都灭了。
她顺利安全地通过玥贵妃那一关。
如果他没听见慈云寺里她与婢女的对话,如果他不晓得她无意间发现耿秋兰与自己的秘密,如果不是他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守着她,那么他也会被她的笨骗过,但是现在,他对她好奇极了。
因此现在,夜深人静,他坐在曾五福闺房的屋顶上,细细听着属下的禀告。
“……曾姑娘白日跟着宫里嬷嬷学规矩,没有聪明伶俐到让嬷嬷心中满意,却也没笨到挨嬷嬷板子,平平顺顺、一板一眼地把该学的规矩学齐,宫里嬷嬷说过两日就要回宫,往后的生活望她好自为之。”孙白压低声音,在主子耳边禀报今日发生的大小诸事。
自慈云寺那日之后,主子便让他和孙青轮流看守曾家姑娘。
第一次认真看着曾姑娘,两人都搞不懂主子的心思,好端端的,满城名媛闺秀任君挑,闭上眼睛随手一抓也能抓到比曾姑娘好的,为什么主子偏偏选个没有家世、才华、容貌的七品小官女儿?
但接连两个月的日夜监看,亲耳听着曾老太爷与儿子、孙女的对话,亲眼见证这样一个把亲情看得比利益还重的家族,亲自窥见曾姑娘的聪敏机智、狡黠可爱,他们有了不同看法。
曾姑娘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更正确的说法是——曾府这一家与京城所有的家庭都不一样,若非这种不一样,怎会教出这样的曾姑娘?
听着孙白的禀报,他微微一笑,真不出色吗?
监看耿秋莲的孙墨回禀,耿秋莲争强好强,白日里自嬷嬷身上学得的,夜里一再练习,像是怕输了谁似的,可这么拚命的耿秋莲……宫里嬷嬷还不敢提要回宫的事呢。
至于李彤桦,白天有宫里嬷嬷教导,夜里又找一个名满京城的教养嬷嬷指导,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整个瘦下一圈。
谁像曾五福,一离开嬷嬷的视线,立刻吃吃喝喝、看书玩乐,连早该预备好的喜帕都一催三请才肯坐到绣架边,三个人的用功程相度相差这么多,她的嬷嬷竟把该教的全教齐了?她不出色?才怪!
他眼底漾起一抹笑意,“这些日子,她都没出府?”
“是。”
“有没有派人出去送信?”
“没有,连身边的丫头也没出过门。”
“曾府其它的人呢?”
“曾老爷除进衙门点卯之外,没去过别的地方,不过曾老太爷今儿个出府一趟。”
“去哪里?”
“去拜访徐大人,徐大人曾经是曾老太爷的学生、曾老爷的同窗,当年曾老太爷教出来的学生当中,只有徐大人与曾老爷考上进士谋得官身,两家交好,一直都有来往。”
“曾老太爷去那里做什么?”
“曾老太爷想请徐大人的内侄来教导两位曾公子的功课。”
“曾老太爷能导儿子,怎教不了孙子?”
“说是慈父多败儿,老来得子,曾老太爷和曾老爷宠得小公子们无法无天,根本没办法让他们安静坐下来念书,过去两位小公子的功课是曾姑娘一手包办的,如今曾姑娘要出嫁,自然得帮他们找个好师傅。”
“依你看,曾福临、曾临门的资质如何?”
“聪明伶俐,脑子极灵活,只佩服比自己有能耐的人,要教导他们,得先令他们服气才行。”
想到那几个被他们整得不敢上门的师傅,孙白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样啊,如果让上官先生来教呢?相处多年,方知上官先生不只有才有能,更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当年若不是为奸人所害,科考不成只能从军,否则现在满朝堂恐怕找不到比他更能干之人。
“主子……”孙白才起个头,熙风便做出噤声动作,两人同时伏低身子,刘嬷嬷来了。
刘嬷嬷一手带大曾五福,曾家长辈都是极宠孩子的,自己扮不来黑脸,便到处找人扮黑脸,刘嬷嬷就是曾五福的黑脸嬷嬷。
呀地,门开门关,熙风不再与孙白交谈,细细倾听屋里传出的声音。
“我的好小姐,这是喜帕呐,你怎这般漫不经心。”刘嬷嬷声音响起。
皇子娶亲,自有礼部备嫁衣、凤冠,唯有喜帕要新娘子自己准备,原意是要让人瞧瞧新娘的手艺,但京城名媛出身不凡,有时间宁可拿去学琴棋书画,彰显才名,谁肯在这等耗眼力的事情上头尽心?
因此到后来,女红好的就自己动手绣喜帕,功夫不精的就在外头订做。
“不差了呀,比起外头卖的半点不差。”果果替自家小姐辩解。
“只比外头卖的不差就行吗?你们家小姐要嫁的是四皇子呐,甭说李家姑娘有皇后娘娘赐下的喜帕,就连耿家也聘请京城最负盛名的秋湘阁为五姑娘绣制,到时候三顶花轿、三个新娘同日进门,你们家姑娘脑袋盖着这块……唉,你让你家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摆?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你家小姐的绣功,比起秋湘阁的柳娘子半点不输,若肯多用两分心,怎会做出……”她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甫进门就输人家一大截,还指望谁把他们家小姐放在眼里?
刘嬷嬷忧心忡忡啊,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子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是从宫中出来的,正妃只能带两名贴身婢女,侧妃只能带一名婢女进府,别人家是怎么精挑细选陪嫁丫头的她不清楚,可她们家小姐就带果果这个傻丫头嫁进去,要是碰到事,谁来帮小姐一把?
看着嬷嬷的忧心忡忡,五福走到她身后,撒娇地攀着她的后背,笑了。
“嬷嬷,您多虑了。谁不知道三个新嫁娘是何等家世?耿家不必说,耿老太爷是相爷,耿老爷是吏部尚书,要不是耿五姑娘是庶女,那身分还压皇子妃一头呢,至于皇子妃,好歹是皇后的远亲侄女,背后有皇后撑腰,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我呢,爹爹就是个七品官,虽说不上两袖清风,也就是个小康之家,家底多少,旁人眼里一清二楚,我要是打肿脸充胖子,抬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做一条比秋湘阁更精致华美的喜帕,日后才真的难在四皇子府里立足呢。”
“好姑娘,嬷嬷知道你心思细、脑子转得快,你是怎么想的告诉嬷嬷吧,免得嬷嬷牵肠挂肚。”
刘嬷嬷拉着五福,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当年自己守寡,带着唯一的女儿过日子,没想一场大病,女儿走了,她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断了,幸而遇到夫人,夫人好心收留自己,还把襁褓中的大小姐交给她,是小姐安慰了自己,这些年她是把小姐当成自己女儿带大的。
“嬷嬷,外传李彤桦是皇后娘娘的人,耿秋莲是玥贵妃的人,而我却是四皇子亲自挑的侧妃,你想想,四皇子为什么要选我当侧妃?”
“小姐别妄自菲薄,依我看,满京城就没有几个比得上你的,我们家小姐可是两岁就会背诗的才女。”
说到她家小姐,不由得她骄傲啊,旁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小姐从小就偷偷拿笔写文章,满满一篇呐,那字说有多好就有多好。要不是女人不能考状元,曾家早就有第二个当官的。
“可这事别人不知道呀。”
“是老太爷不教人家知道的,耿家大姑娘要不是成名太早,怎会替自己惹下祸端,好好的年轻姑娘就要葬送在后宫那样一个肮脏地方,可惜呐,耿家大姑娘是个好姑娘。”
人人都想嫁皇帝,可老太爷同他们说过后宫的事儿之后,她可是清楚了,后宫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老太爷说,珍镇佳肴进了肚子也就是那回事儿,绫罗绸缎不比棉衣暖、不比麻衣凉,人躺下来不过五尺地界,何必非要几亩地来葬,再大的荣华,到最后下场都一样。
男人还要负起光耀门楣、荣耀祖先的责任,咱们家五福只要好好地享一辈子福气就好。
老太爷的态度明明白白,曾家是真正疼爱孩子的人家,绝不会拿孩子去交换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