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不懂得感恩,拿了侄子的卖身钱却一文钱也没分给人家的小媳妇,还把叶照容当下人看待,洗衣、煮饭、缝衣服样样得做,稍做得慢了便一阵痛骂,将人骂得狗血淋头。
陆四郎不在家的这几年,叶照容熬得很辛苦,陆家没有一个人对她好,毫无亲人间的关心。
她全靠着一颗等待的心才熬过那一回又一回明里暗里的施虐,身上的伤便罢,更难挨的其实是言语的讽刺,他们的狠话说尽似要将她逼上绝路,最好是能让她识相点,主动求去别再等了。
除了叶照容外,陆家的人都晓得陆四郎入宫当太监,回不来了。当年来村里接人的白面男子正是宫中宦官,他们从穷苦人家里买来年幼的孩子送进宫当太监,伺候宫里的贵人。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宫内院,要是卖断了终身契的,更是不到死的那一日,不轻易放出宫与家人团聚,所以她等了也是白等。
要是她花个十年、二十年的等白了头发,众人也会惦记着这档事,被发现真相的机会也就高了,到时人家怎么看他们陆家,她全了贞节却毁了陆家名声,到时村里人一问陆四郎为什么还不回,占尽好处的陆家人要如何回答?
毕竟纸包不住火,陆家突然多了那么一大笔银子是满不了人,当所有人为天灾所苦时,陆家人却有银子修屋买地,加上尽管事情办得隐密,可当年村里也有其它人家的孩子也一起进宫……这一来二去的,脑子好使的村民一想就明了了,到时的闲言闲语足以将人淹没。
“我有卖刺绣赚钱,前儿个还交给大伯母八百文。”够她一个人的开销了,她又吃不多。
叶照容吃得很差,十天半个月才有一小片肉渣尝尝油味。她每个月上缴八百文,但用在她身上的不到三百文,其余全落入朱氏手中还嫌钱少,逼着叶照容多做事少吃饭。
不过她脾气好,不计较这点小事,还当陆家人是她的亲人,自个儿吃点亏不算什么,家和万事兴。
“就你那拿不出手的绣品?哈!别笑死人了,我才不信能卖几文钱呢。反观你吃陆家、住陆家、用陆家的,你又不是陆家人,凭什么占尽陆家的好处。”连她的好姻缘也给抢走,人家上门相看,一瞧见叶照容,魂儿都飘走了,哪还记得陆家小姐是谁。
陆喜儿恨死叶照容了,陆家其它姊妹也同样对她生不了好感,看到叶照容越发娇美的容颜,她们恨得牙都酸了,只能尽量把自己嫁远点,不在附近村头选婿,她们不能忍受自己的夫婿为叶照容神魂颠倒的蠢样。
陆家大房已有二子成亲,一子未娶,一女陆喜儿未嫁,二房的两个儿子一个娶了老婆,另一个今年才十三,三个女儿嫁了两个,余下一女玉贞十岁,还不急着嫁人,但也恨嫁。
家里有个小白花似的“狐狸精”在,谁都不安心,就连几个嫂嫂、小婶也担心陆家小辈的男子被她勾了魂。
“我是陆家人,我是四郎哥哥的妻子。”虽然尚未拜堂成为夫妻,但是在她心中已认定自己是陆家媳妇。
“那也要四堂哥回得来,不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人都不知是死是活,她也好意思以陆家人自居,笑话。
一提到陆四郎,性子向来温婉的叶照容便会异常强硬。“不许说四郎哥哥的坏话,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
她一直相信着,从未怀疑。
八年了,叶照容始终等着那个不曾捎过信息回来的未婚夫,她不聪明,只有一股热呼呼的傻劲,相信了就是永远。
“你是傻的,我不跟你犯傻,说不定四堂哥早就死了,你再等也是空等,还不如……啊!叶照容,你用什么东西扔我?!”陆喜儿忽然放声尖叫。
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个绣着喜鹊登枝的针囊,正静静地躺着。
“我说过不许说四郎哥哥坏话,他活得好好的,很努力很努力的赚银子,让我们以后过好日子。”四郎哥哥不会骗人,他是世上对她最好、最关心她的人,她相信他会信守承诺。
谤她、欺她、辱她、轻她、贱她、恶她……这些叶照容再委屈也会咬牙忍下,逆来顺受的由着人欺负,可是一扯到陆四郎,温柔的小羊便会瞬间化成母老虎,必要时还会拿命与人相扮。
“你、你……”根本是傻子,为何没人告诉她四堂哥去当了太监,叫她彻底死心,少再犯贱。
陆喜儿被叶照容的傻气给气着了,想骂人又气短,跟个脑子有病的傻瓜斗气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你们在吵什么,我大老远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照容呀!你是不是又惹得喜儿不高兴,你要伯母说你几遍才好,这一点就着的爆竹性子要改一改。”不问原因,一进门的朱氏二话不说先怪罪叶照容,将她数落一番。
“我没有……”她想解释,但是一看到朱氏不讲理的神情,话到嘴边就停了,反正她说什么都不对。
叶照容不善争吵,她知道吵也没用,在陆家她是地位最低的人,谁都可以骂她几句。当年就算四郎哥哥还在时,他们也是想怎样对她就怎样对她,全无顾忌,谁教她是童养媳,早在祖母高氏过世后便失去了庇护。
“我们给你一口饭吃是我们的善心,不要以为我们的好心收留是理所当然的,你只是寄住的外人,以后不许跟我家喜儿吵,要让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听懂了没?”朱氏可是相当护女儿的,不容许任何人动女儿一根寒毛。
听着她倒豆子似的责骂,叶照容只有点头的分,因为她若顶嘴,接下来都别有好日子过,朱氏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她过得要多惨有多惨,连晚上都别想睡了。
“说了老半天说得好口渴,倒杯水来。”
闻言,陆喜儿动也不动的杵在一旁看好戏,身为“下人”的叶照容马上放下手中的花绷起身,倒了碗温热的茶水放在朱氏手上,等她喝完了再收拾起来。
“娘,叶照容越来越嚣张了,她连我的话都敢顶,你要好好的收拾她。”陆喜儿拿叶照容的傻气固执没辙,索性让她娘出手。
“好,好,别急,让娘和她谈谈。”不同于面对女儿的慈眉善目,一回过头,朱氏又换了一张晚娘般的冷脸。“照容,你年纪也不小了,都及笄了,大伯母为你看了一门不错的婚事,对方有房又有财,家中十几间铺子和上百亩田……”
闻言,叶照容神情显得很是气愤。“大伯母,我是四郎哥哥的妻子,你不可以随便坏我名节。”
“名节?”她嘴角一抽,笑得很不屑。“不是大伯母要说你,名义上你确实是我家四郎未过门的媳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封信也没有送回来,八成在外头另有家室,早把你给忘了。要不,哪有男子年过二十还未成亲的,大伯母看啊,他大概在外头早已儿女成群了。”
她面不改色的说谎。
太监娶妻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没了那话儿还怎么生儿育女?
虽然朱氏也曾有那么一点点愧疚让三房绝了后,可那也是四郎的命,谁晓得灾年撞大运,正巧宫中公公来要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怪不得她。
“不会的,四郎哥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说会回来就会回来,我会等他。”她不能让他一回来却找不到人,那是他们两人的约定。
见她固执得像颗冥顽不灵的石头,朱氏气恼在心。“你以为自己还能等他几年,总不能老让我们陆家替他养老婆吧!”
“我会自己赚钱……”她指的是绣品。
她呵呵低笑。“没有陆家的照护,绣庄会收你的绣件吗?再说你若一个人搬出去住,肯定不到三天就被生吞活剥了。瞧瞧你那勾人的狐媚样,哪个男人肯放过你这样的小娘子。”
“我、我不会……被人欺负,也不勾人,我长得很平凡……”叶照容向来不怎么在意外貌,也不觉得自己与寻常人有何不同。
事实上,尚未长开的叶照容已见艳色,一双上吊的凤眼瞧着人时似含情脉脉,一颦眉、一嘟嘴自有无限风情流出,不经意的一瞟更显楚楚动人,诱人生情。
真应了那一句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这口醇酒不用饮也醉人,教人难以自拔。
年方十五岁的她确实少了女人的妩媚和多情,可是看得出来,再过个几年,眉眼长开的她将艳惊八方。
尤其她那双眼,干净澄澈得有如刚出生的幼儿,无垢绝美得彷佛千古美玉,纯净润华、光彩流转。
“大伯母不想误了你的终生,就和你二伯母商量了几天,许了你给镇上的周员外为妾。你放心,他的孩子都大了,又允你生子,你不用怕你生的儿子将来得和嫡子争产。”她得赶紧把这祸水嫁出去才安心,不然她家喜儿很难说上一门好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