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嚎啕大哭?爷爷有没有向祖宗牌位谢罪?父亲有没有向医师讨赔偿费?她完全不晓得接下来的情况,因为她的灵魂在瞬间被吸走,让她倏地一下就来到了大齐王朝,变成玫容公主。
听说刚出生的婴儿都要大哭,但她没有哭,当时她被吓得太厉害,神智其实有些恍惚,只晓得瞠大一双眼,骨碌碌的眼珠子四下张望。
因为她太特殊、太可爱,于是父皇抱着她满后宫到处逛,一处处慢慢介绍,时不时冒出一句—— “朕在这里给你架个秋千,好不?”、“朕得给你找几个细心聪明的宫女,好好照顾。”、“算了,朕亲自照顾朕的乖女儿。”
他讲了一堆身为皇上不应该讲的话,这些话传到母后耳中,着实令她头痛不已。
不管怎样,事实就是—— 她如今是齐弯弯,还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大齐公主。
后来她慢慢适应这个身分,慢慢晓得特权的好用,也慢慢在大齐王朝活得有滋有味。
人人都说她天资聪颖,比起大皇兄半点不差,唉,其实哪里是啊,她只不过在前辈子已经学会那些字、背过那些书,一不小心自然会溜出几句诗。
她真的很担心,要是等李白出世,做出一首《床前明月光》,却被人嘲笑是抄袭大齐王朝的玫容公主,对他的自尊心有多伤啊?会不会害他自卑得再也做不出能够流传许久的好诗?如果会的话,她岂不是谋杀中国历史文化的元凶?
于是在几次的不小心之后,她说话越来越谨慎,免得又因为一时诗性大发,盗用别人的智慧财产。
印象中,比较深刻的是,母后曾经因为她的“天赋”把她召到身边,柔声问:“弯弯,告诉母后,你那些诗是从哪里看来的?”
她发誓,母后的声音很温柔,但隐藏的杀意却非常吓人,所以她努力不让目光闪躲,努力天真无辜的回答道:“就一本又旧又烂的破书啊,写诗的好像叫什么白的。我上次背的那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也是从那里看来的呢。”
母后又问:“那本书在哪儿?”
她噘起嘴,假装满肚子忿忿,可怜道:“还说呢,我明明放在书案上,隔天竟然找不到,我问春分她们几个,都说没见着,害我只背了两首,我本来想把里面的诗全给背齐呢。”
母后这才松口气,揉揉她的头发说:“没事,丢了就丢了,喜欢的话,母后让你父皇给你找几本当代大儒的诗集。”
她笑咪咪的马上用力点头,同时在心里暗吁一口气。
从那之后,她不再背诗,改为转战太医院。
药童们背诵的药经,她只“听一次”就能够背起来,种类繁多的药草,她也只消“看一眼”就能牢牢记住名称与模样,想想,天底下哪有像她这般聪慧的丫头?于是她再次大名远播,众御医争相想要收她为徒。
父皇允不允?废话,当然不允!好好的公主不学些琴棋书画,学啥医术?傻了吗?堂堂公主还找不到大夫看病?
可技多不压身,给鱼不如给钓竿,众多的说服言词之后,再加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吧,她同意,最有成效的是声光效果最好的第三招,总之,她变成太医院众御医们的好徒弟,然后在大皇兄的暗暗支持下……嘿嘿嘿,做了天理难容的坏事情,想知道?附耳过来,她开了春水堂。
想到这些,弯弯更是心情大好,脚步也不自觉越走越快,不过她还没走到太医院,半路先遇上了二皇兄。
她有两个哥哥,大皇兄齐槐容和二皇兄齐柏容,下面还有十岁的弟弟齐楠容和八岁的弟弟齐桦容,现在母后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替娘把了好几次脉,怎么听都是弟弟,可是父皇却坚持母后肚子里的是妹妹。
她不明白父皇的信心从何而来,只深深觉得果然物以稀为贵。
看着二皇兄,弯弯甜笑着问:“二皇兄,你要去哪里?”
二皇兄已经十五了,长得像双胞胎舅舅,浓眉大眼,神采奕奕,虽然没有大皇兄的俊秀斯文,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讲到这个,她忍不住双肩微抖,前辈子害她殒命的整型手术……当时,她想把自己整成韩国女神没成功,这辈子的她,居然一天天往女神的脸孔长去。
这个可不可当成印证?印证上帝关上一扇门,定会打开一扇窗?
齐柏容看见弯弯,停下脚步,直觉揉揉她的头发,问:“要去太医院?”
她顺势勾住他的手臂,边和他往太医院的方向走,边撒娇道:“是啊,今儿个吕太医找了两个病人要给我号脉呢。”
他突地停下脚步,睨着她,横着眉问:“男的还是女的?”
唉,迂腐守旧的男人,时代背景真教人丧气,不过人不与环境,许多事只能顺其自然,她在心中偷偷叹了口气后,才回道:“是女的。不过二皇兄放心,我去太医院会换上男装。”
“千万别让父皇知道,父皇会不高兴。”
他们的身分太高贵,高贵得许多事都做不成,他想到北疆、想和程曦骅并肩作战,可母后一句“君子不立巍”,就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虽然父皇认为男子需要锻链,并不反对他上战场,只不过父皇疼母后,母后摇头的事,父皇绝对不会支持,至少明面上不会。
“我知道。二皇兄要去哪里?”
“我约了人要出宫。”
“不早说,我想跟你去!”弯弯嘟着嘴,不满的跺脚。
身为古代女人就是这点不好,不能单独出门,身为古代的公主更是不好,就算有两个哥哥带着,她也不一定每次都能顺利出宫去逛逛,所以她只要一逮到机会,就非得出去不可。
齐柏容好笑的捏捏她的脸颊说:“这次不行,下次再带你一起去。”
“为什么不行?”
“今儿个我要去见程曦骅,等我们熟了,再带你去见他。”
哇,今儿个她和程曦骅还真有缘,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他的名字,她虽然很想见他一面,不过她并没有为难二皇兄,懂事的笑道:“知道了,不过二皇兄可要保证,下次你若是要出宫,一定要带上我!”
以退为进嘛,这可是潜移默化控制人心最好的方式,她懂的。
“好,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的。”他又拍了拍她的头,笑道。
“一定!”
兄妹俩挥手道别。
第二章 吃软不吃硬(1)
近黄昏时分,凉风不时拂面,暑气渐消。
弯弯陪着母后在御花园里散步,她表情生动、动作夸张,笑话一个接一个,逗得母后心情愉快,笑声不停。
要知道,胎教是很重要的,孕妇的心情越愉快,孩子就越健康,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她虽然无法明讲原因,但至少逗母后开心她还是做得到的。
母女俩乐呵呵地走到园子里,垂下的藤架子带着清香的草木气味,两人同时深吸了一口气,把整个胸臆都灌得饱饱的,好像芬多精全塞了进去。
伸手,皇后想采下一朵紫色小花,弯弯眼明手快,一把就扯下一大串,接着两人相视而笑。
皇后望着女儿明媚的五官,心里头忍不住得意非凡,她自己长得不美,至少比起皇帝,她的容颜远远不及,因此每次怀孕,她就成天对着花花草草,想像美丽的事物,就连身边的宫女太监都特地挑选秀美端丽的,她盼着生下的孩子能够像丈夫多一点、像自己少一点。
大概是她的想法很正确,几个儿女长相都好极了,尤其是弯弯,她的五官精致得让人别不开眼,便是当年的秋兰姊姊也及不上。
就算没有家世做后盾,这样一个美人胚子,也会引来不少青年才俊求娶,更何况她还贵为一国公主,这些年不少大臣私底下透露求亲意愿,连上官丞相也想替自己的儿子求娶弯弯。
但她全都拒绝了,倒不是那些孩子不好,而是她觉得,这世间女子过得艰难,多少事不能顺心遂意,至少婚事她希望能让弯弯自己作主。
“娘,你看,二皇兄挺有架势的。”弯弯指着不远处的齐柏容,有些激动的道。
她崇拜英雄,二皇兄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余爷爷也说过,他没见过比二皇兄更有天分的,可惜他是个皇子,否则就可仗着一把屠龙刀行遍天下。
皇后顺着女儿的手,望向树下,就见余安正领着齐柏容、齐楠容和齐桦容几个孩子练功,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不知道二皇子的心思,也清楚身为父母不能限制孩子想飞的欲望,她知道自己早晚非放手不可,只是……能撑过十八岁就好,当娘的总希望孩子能够一世平安,她愁眉微蹙,怕只怕二皇子性子倔,到最后……
就在她遐思之际,大皇子齐槐容领着一名青年走近,看见两人,她马上勾起微笑。
大皇子是所有儿子中最肖似皇上的,不管是容貌或性情,连做事的态度也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皇上的翻版。
那些年皇上刚登基,许多事得抓紧着办,忙得厉害了,却舍不得和儿子分开,便一手抱儿子,一手批改奏折,当时槐容也不过才几个月大,竟也不吵不闹,乖乖的窝在父亲怀里。父子之间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候建立的吧,槐容崇拜父皇的程度和弯弯崇拜她二皇兄有得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