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听了一愣。“可是三小姐,这事得问过帐房管事。”
“管事那里我自会去说,你照办就是。”
吴叔听了再度一愣,对上三小姐平静却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此时的三小姐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那份沈静的气度,彷佛是天生自成的,有着说服人心的力量。
见吴叔发呆,她定定看着他。“还不快去?”
“呃?是、是!”
回过神来的吴叔,忙不迭地遵照花圆圆的吩咐,心想这三小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主子威严?让他完全不敢违抗,忙又叫住要离开的阿荣,把小姐的话转达给他。
这一次阿荣没有拒绝,他收下银子,把木柴交给了驭夫。
当驭夫回报时,花圆圆抿唇一笑。“回去吧。”
马车驶动,马蹄声哒哒响着,花圆圆坐在马车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该怎么形容这种平静呢?那是一种笃定、一种自信,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的事情,令她思路变得十分灵活,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奇。
这种平静,似乎是从她摔了一跤醒来之后,才生出来的……
第1章(2)
马车从小道驶上大道后,路上的人也多了,周围传来的人声和马车声也变得吵杂。
突然,马车紧急煞住,坐在里头的花圆圆和奶妈一起往前倒去。奶妈原来就闪到腰,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
通常是要让奶妈来扶她的,不过花圆圆在往前摔之前,及时抓住车边,不碍事,还伸手扶了奶妈一把。
将奶妈扶好后,她问向吴叔。“吴叔,怎么回事?”
驾车的吴叔忙回答:“小姐,是前头的马车突然停下了。”
花圆圆掀开车帘,好奇地看了下,这时候他们前后都有马车,大多是要归家的香客,前头马车突然停下,八成是遇到什么阻碍了。
既然如此,就等着吧。她才这么想着,猛然一阵心惊肉跳之感袭来,不禁伸手抚着胸口。
“小姐,怎么了?”奶妈察觉出她的异样,忙关心地问。
花圆圆秀眉紧拧,低声道:“奶妈,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奶妈听了恍悟一笑。“小姐放心,神明一定会保佑你顺顺当当嫁人,一生平安。”
奶妈以为三小姐是为了与萧家郎君的亲事而心神不宁,因为平常三小姐就是这样,但花圆圆很确定不是。
“我心跳得好快,眼皮也在猛跳,好似……好似有什么危险即将发生……”
“这很正常的,许多闺阁小姐嫁人之前,都会惶惶不安。”
“是吗?”
“当然啦,小姐今日来拜神,不就是为了消除嫁人的不安吗?说起来呀,不是我爱说小姐,小姐应该去那间大庙才对,为何老是到那间名不见经传的破庙呢?”
奶妈哪知道,花圆圆总觉得,拜神这件事是心诚则灵,那间大庙给她的感觉太世俗,寺里的和尚也太市侩;反之,那间小庙才能给她一种神圣又不沾世事的安心感。
花圆圆摇头。“不对,这不安并非和出嫁有关。”
说完,花圆圆心神一动,似是感应到什么,突然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这举动让奶妈吓了一跳。
“小、小姐!你怎么跑下去了,快回来呀!”
奶妈急着要叫回花圆圆,才一动,哎哟一声,抚着自己的腰,痛得脸色都青了。
“待在马车上,我去前头看看。”
花圆圆吩咐完,便立刻往前察看。
前头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她,也有其他百姓往前聚集,其他马车主人也纷纷派仆人察看。
她从人群缝隙中瞧见有人伏跪在地上,正不断求饶。
花圆圆正感到奇怪时,只听得旁人窃窃私语。
“可怜哪,这大叔的孩子胡乱跑出来,惊扰了马儿,惹怒了这家的主人,怕是不会饶了他们。”
“看这马车和这些仆人的架势,必是某位权贵,他如此冲撞对方,大概性命不保喽!”
花圆圆听到这里,打量了下,发现其中一匹马躺在地上,似是伤了脚。这冲撞能让马儿受伤?可见受惊不小。
花圆圆也和其他人一样感叹着,那辆黑色马车,虽没有挂上家徽,可跟在马车旁的仆役,个个身形高壮,威武慑人,散发着令人见之退避的气场。光看家仆,便能猜出车内的主人身分必然高贵。
那些骏马也都是上等好马,每一匹都价值不菲。伤了权贵的马,等于当众打了他的脸,就算马车主人取了对方性命,也是理所当然。
花圆圆抚着心口,秀眉再度紧拧。她的思绪转着,突然如同拨云见日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分明。
这件事有蹊跷!
其中一名仆役拔出刀来,刀面闪着银光,刺得人们眼睛一晃,大伙儿都在心中叹息,却没人敢上前求情。在这个人分贵贱的时代,平民命贱如蚁的铁则,是被众人接受的。
“爹!”
随着一声稚嫩童音的大喊,一名小女娃冲出去,抱住伏跪在地的大叔。
那大叔恍若雷击,神色慌张地抬起头,忙要推开小女娃。
“回去!快回去!”
“不要杀我爹!”
小女娃死命抱着爹爹的手臂,哭着不肯离开,同时一名妇人也冲出来,抱着小女娃跪在地上哭喊。
“大人们饶命啊!小女还小,不懂事,不是故意冲撞大人的,请饶了咱们一家三口吧!”
一看清那一家三口的面容后,花圆圆脸色剧变。
六堂哥和六堂嫂?!
眼看那汉子暴喝一声,脸上杀气盛盈,花圆圆暗叫不好。
“慢着!”
当她一出声,那汉子手上的大刀也顿住,布满戾气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狠狠扫来。
花圆圆知道,在她出声后,便没有了回头路。
随着她这一声喝止,在她周围的人群也连忙朝外退去,离她离得远远的,一个个用惊愕和同情的目光盯着她。
在她周身净空后,她的身形完全暴露在众人目光下,包括那名拿刀的汉子,他杀气满盈的视线如同虎豹一般,像要在她身上戳出洞来。
“刚才说话的可是你?”
花圆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这一刻突然变得头脑清楚,与以往性子怯懦,遇事容易慌了手脚的反应完全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来到那名汉子面前,举止有礼地朝对方福了福,以着清晰稳定的口吻告诉他——
“这位大哥,马儿受伤,并非他们冲撞所至,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眼前的汉子,以及马车里的主人听到。她若要救堂哥、堂嫂,所说的话必须一语中的,甚至不能显现出害怕。
大概是因为她过于镇定,不见慌乱之色,让对方愿意与她对话。
“你说马儿受伤,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
此话一出,那汉子脸上显现嘲讽之色,还在她面前故意挥动亮晃晃的大刀。
只看那摆动大刀的架势,花圆圆突然觉得这些汉子都不是简单之人。
他们虽然穿着上好衣料,看似官家仆役,人人却有悍勇之相,带着战场上的杀戮之气,绝非一般护院。
“姑娘,在为他们求情之前,最好掂掂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这是警告,对方见她姿容姣好,活脱脱是个小美人,不想刀下多一条亡魂,便威胁她退去。
花圆圆也感觉到了,这人在给她一个机会退出,如果她还不识相,连她的小命都要不保。
然而到了这时候,她不但不肯退出,而且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花圆圆一双澄亮坚定的美眸,直直看入那汉子锐利的眼底,一字一字清楚告知对方。
“有人要刺杀你们主公。”
此话一出,如同投进深井的石头,掀起波澜。她看到这名汉子脸上的震惊,同时感应到另一道视线从马车里穿透车帘而来,看着自己。
她也知道,这里能够作主的,便是那马车内的主人,若要救六堂哥一家三口,就必须说服那名主人。而且必须长话短说,这样才能引起马车主人的重视。她说不出原因,但就是知道必须这么做。
其实,花圆圆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胆大包天至此。
在今日之前,她是没有这个胆量的,更别说站在这些个个威煞迫人的汉子面前,说出义正词严的话。
然而,她却非常肯定,这马儿的脚伤绝非区区一个小儿惊了马儿所致,必有蹊跷。
这一推敲之下,她才做出这个大胆的假设。
她只知道,六堂哥一家三口的命,还有自己的命,都在马车里那位权贵的一念之间。
大概是她的话起了效用,就见汉子神情凛然,脸色绷紧,似乎不敢小看这个消息。
“你等着。”汉子转身朝马车走去。
她低头等着,当那汉子走到马车前,对车内低声说话时,她可以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威压从马车里传来。
明明见不到里头的人,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有一道比刀锋锐利、比霜雪凛冽的视线,一直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