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吕侧妃虽已设计了寿王世子已死一事,但她仍是不放心出逃在外的上官肇澧,生怕某日他重返京城,一个将要入袋的亲王爵位又被人夺去,因此接连派几拨人寻找暗杀,最后一次,上官肇澧身中数刀,摔入深谷。
杀手完成任务返京覆命,铲除上官肇澧,吕侧妃终于可以高枕无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吕侧妃算不到上官肇澧命不该绝,更算不到他运气好,竟能遇着隐世高人,教他读书,传他一身武艺。
隐世高人姓贺名非,不但文武全才,也擅长命理、术算,他有个痛失爱子、成日疯疯癫癫的妻子乔氏,救了上官肇澧之后,在他身上找到一块刻着“澧”字的玉佩,便为他取名贺澧。
贺澧的伤是乔氏亲手照料的,她自小习医,外号医仙,在没有生病之前,医术极其高明,连太医院都想招揽。
有贺澧在身边安慰,乔氏的病一天比一天好,在她痊愈后,贺非带着妻子和贺澧迁居秀水村。此时的贺澧记不得前尘往事,他认定贺非和乔氏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这样,一家三口平平静静地生活了好几年。
直到被童年挚友上官肇阳寻获,贺澧才拾起丢失的过去。
事实禁不起光阴的推敲,多年来上官绍卧病在床,而上官肇平越长越像寿王的庶弟,当年寿王养的是谁家的儿子,几乎水落石出,要不是上官肇阳把贺澧的话给传回去,到现在皇帝还不晓得自己替上官宇背了个大黑锅。
吕家以这种方式,想助上官宇、上官肇平夺得爵位,取得寿王的兵权,却没想他们料准所有事,独独没算到圣心所向,皇帝与寿王这对堂兄弟自小便情谊深厚,只要他活着的一天,皇帝就不会把爵位给别人。
而吕尚书早就是大皇子的人马,这些年,因为吕氏、上官宇和上官肇平,寿王府和皇后娘家早已紧紧绑在一起。
“我父王还好吗?”贺澧问。
这一趟进京本为认亲而来,他们计划一举将上官宇、吕家给拉下台,顺便让大皇子吃点瘪,但皇帝阻止了,让他们按兵不动,等待指示。
“知道你还活着,皇叔不知道多高兴呢,前两天听说还能下床走几步。”
幸亏当年父皇震怒,对吕侧妃下旨,若寿王没办法恢复健康,亲自走进朝堂请封世子,上官肇平就当一辈子的庶民好了。
没想到,竟是这话救了寿王的命,让他一路苟活至今,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妻儿不在,他再不思振作。
“我想回去看看。”
“行,下次我去探望皇叔的时候,让阿五帮你易容,随我走一趟。不过,你别担心王爷,父皇派御医在他病榻前守着,听说那个吕氏和上官肇平倒是作戏的高手,天天请安,在外颇得贤名。”
“是想父亲心死之余,对他们生出几分感情吧?”如果父王不知道发生在妻儿身上的事,或许吕氏母子几年下来的温言软语、温良孝敬,能融化一个病人的心志,但如今……
“他们想作戏,就让他们演吧。”贺澧冷笑。
“天底下怎么就是会有人觉得,别人都分不出虚伪或真心?”
“全当旁人是傻子,只有自己最聪明吧。”
“说到真心,那丫头对你娘倒是挺好的。”上官肇阳想起什么似的说。
“嗯。”想起钟凌,那个风光霁月、再真诚不过的丫头,贺澧的笑容扩大。
“清风说她每次回村里接弟弟回家,都会先绕过去陪你娘聊天说话,还会偷偷塞些银两给你娘身边的丫头,嘱咐她们给你娘抓补药,你娘可喜欢她了。”
贺澧失笑,他娘是医仙乔心,她自己的身子比谁都清楚,哪需要阿芳的叮嘱。这次他进京,母亲千般不舍,但也清楚他这个儿子非池中物,不可能一辈子隐居在乡野莽林。临行,他向母亲承诺,待京中局势明朗、危机尽除,会立刻接她进京。“谁都会喜欢阿芳的。”
“那可不一定,徐伍辉的娘可不太中意她,日后肯定要给丫头委屈受。”
上官肇阳的话勾得他的眉头皱上川字。“伍辉是个聪明的,他自会周旋。”他试着说服自己。
“你确定?我要是你,不会轻易放手。”
贺澧苦笑,不放手又如何,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确定,凭什么不放手?
看着他那号表情,上官肇阳闷坏了。“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悲观,好歹你有我、有父皇护着。”
早些年他还不敢说大话,但这几年,父皇渐渐看清庄家的真面目,他们的胜算较过去大上好几倍了,真不晓得他在害怕什么?
肇澧苦笑,他不是怕,只是知道……知道那丫头的梦不只是梦。
过了盛暑,时序进入八月,唐轩的生意又慢慢好转。
过去几个月,钟凌常和刘星堂送货到港县的铺子上卖,现在不必了,闲下来的时间,她一头钻进厨房里鼓捣,想在过年前再大捞一笔,只是……去年的贵气男还会出现吗?
她不喜欢他,总觉得在他身上嗅到危险,可现在她又希望他能出现,因为贵气男的另一端牵系的是贺澧,是那个说话不算话,说要寄信却杳无音信,又处处替她着想的贺大哥。
他还好吗?只身在外,有没有人在乎他吃饱穿暖?有没有人在他辛苦的时候为他送上几颗甜心甜嘴的糖果?有没有人嘲笑他的瘸腿?有没有人欺负他没背景、没支柱?
她是老二哲学的崇尚者,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为什么他非要出门闯荡,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上次去先生家里接弟弟,犹豫多时,她再也憋不住,当着弟弟的面问:“先生,真是周大人将阿静举荐给您的吗?”
许吉泰没回答,只有一脸颜面神经受损似的爱笑不笑。
她冲动了,又问:“如果不是周大人,更不可能是徐大哥,所以是贺大哥,还是那位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上官公子对吗?”
话问出同时,她瞠大双眼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
他受到惊吓了,瞳孔快速收缩,虽然片刻便恢复过来,却欲盖弥彰地刻意问一句,“贺大哥是谁?”
他不问上官公子却问贺大哥,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那天回家,想跟贺澧说话的念头越来越盛,钟凌猜想,自己一定有强迫症,非要他同意自己“平安就是福”的理念。
她决定不等待,他不写信回来,难道她就不能写过去?
于是她提笔,于是长篇大论,写下一张又一张的信纸,写了想法、写了态度、写出这些日子生活中的琐琐碎碎,但每个琐碎之后的延伸都是要提醒他,世间再美好的事物,没有命就无福可享。
她是个有控制欲的女人。
钟凌让四哥哥回秀水村时,把信送到贺大娘家里,她猜想,贺澧不给自己写信,总不会不给自己的娘亲写信吧!
那么,他会回信吗?就算只是简短回一句“我收到信了,对不起,人各有志。”都好。
至少代表他看过她的信。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三声无奈,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说服得了他?
没错,她是有点矛盾,一方面对弟弟说:“有梦就去追,才不枉少年青春。”另一方面却企图阻止贺澧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如果有哪路神仙肯跳出来向她保证,他会平平安安,她举双手发誓,绝对不对他多说半句废话。
“阿芳,你好了吗?”
卢氏在屋外唤她,她们要一起回秀水村,因为徐伍辉将进京赶考,今天是去送行的。
不管周大人或潜山先生都看好他,认为他此行必中,中举后,他将会留在京里,等待明年三月的会试及四月的殿试,再见面恐怕是明年五月过后的事了。
知道她女红不精,母亲帮着缝了几套衣服、纳几双鞋,准备用她的名义送出去,舍不得吃穿的母亲还拿出一百两银子红封,打算交给徐大哥。
钟凌没有阻止,徐家家境虽然不差,但依徐大娘俭吝的性情,舍得拿出几十两就很了不起了,但出门在外,没人帮着,只能靠银钱为胆,多带些,总没错。
“我好了。”钟凌走出门外,笑盈盈地看着母亲。
卢氏对女儿很满意,阿芳是越长越标致了,不只容颜五官,便是气度也不是旁人可以媲美的,她是天生的大家闺秀,什么都不必做,光是站着,那份气韵便是任谁也遮掩不去。
“快走吧,要是晚了见不着人,阿芳心里不知道要怎样懊恼呢。”卢氏取笑她。
钟凌大大方方地接过母亲手上的包袱,勾起她的手,母女俩一路往外走,她边走便说道:“瞧娘说的,最晚明年五月就能见到面了,咱们生意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哪有那么多的懊恼?”
卢氏笑而不语。这孩子是不开窍呢,还是把心事藏得好?
前些天听阿文说:“阿薇丫头为着伍辉要进京,熬夜缝衣纳鞋,还哭红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