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卢氏不让他们动手,赶着他们进屋睡觉去。
“都好好睡,不是说明天还要进城做生意吗?今儿个下午得起来做糖……”
卢氏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张氏的嚷嚷声——
“弟妹,阿芳、阿文,快点来帮帮手,有人打上二房了。”
“什么?”
这二房怎么就不消停,好日子才过几天呢,又惹事了?
“娘,怎么啦?”钟子文跑上前问。
“你们二叔赌输了,借一堆银子,现在赌坊的打手到家里要拉子兰、子薇去抵债呢!”
赌输?打手?怎么可能?若是去年这话还说得通,今年……那就是没影儿的事了。
上回的算计,卢氏还没忘怀呢,她沉下脸,皱起双眉,不愿意去二房,钟凌看她那模样也不勉强。
“阿静,这事儿你别理,吃过饭就准备去贺大哥家读书。小春、小夏,你们待在家里陪我娘,我和四哥哥、大伯母过去看看。”
二房遭事,若他们家连一个人都不出面,明儿个村人背后定会嚼舌根。古人重伦理亲情,就算是一窝子烂草莓,搭上血缘关系也不能不理。
至于大伯母……大概是担心自己那七百多两周转银子得提早吐出来吧,听说除了买地之外,她还拿去放利,若是现在拿回来,怕半毛利息都挣不到。
钟凌和张氏匆匆往二房的新家跑,人还没到,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二房门前,她与张氏互视一眼,两人加快脚步走近。
人墙里,有五、六个横眉怒眼的粗汉子围成圈,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刀架在钟理的脖子上,另外两人动手去拉扯钟子兰两姐妹。
王氏和两个女儿哭得震天价响,钟子华不断磕头求饶,所有人都吓得紧张兮兮的,只有钟理一脸无关紧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
钟凌忍不住叹气,这是亲人还是仇人?为了银子可以没人性到这等地步,摊上这种爹,真是不幸。
“号什么号?把银子拿出来交代了便是。”一个脸上有疤的黝黑粗汉骂道。
“我们身上没有钱,就算把我们逼死也拿不出钱啊。”王氏打定主意,绝不把钱吐出去,好不容易能好好过几天日子,再不用担心下一餐在哪儿,她打死也不要回到过去。
“没钱?上回你与人通奸,李大户给的一千两遮羞费呢?”粗汉口无遮拦,话出口立即引得乡人窃窃私语。
这世间除了病毒细菌之外,就是八卦传得最快,那天晚上的事,虽然家家户户都得到好处,讲好不往外传,可总是有几个嘴上不带把的,暗地里到处传,老公告诉老婆、老婆告诉娘家,一讲二讲,传遍秀水村上下,恐怕连邻近几个村也都知道这桩八卦。
这会儿粗汉张口就说,把王氏一张老脸憋成猪肝色,却是不敢有半句反驳,于是有些原本对谣言心存疑虑的,全认定这件事是事实,钟家二房果然图谋三房,害人不成反害己,果真是天理昭彰啊。
“钱不在家里,咱们要用也动不得,你们就是把我们逼死也逼不出半文钱,有本事到钟家大房去榨银子啊,找我们一屋子穷人做什么?”几句话,王氏把火引到大房头上。
这件事她也不满,凭什么自家银子要掌在别人手里,口口声声为他们好,说到底还不是想拿她家的钱去放利息,有利息她干么不自己赚留给别人赚?
这话听得张氏火冒三丈,手一甩就要上前理论。
钟凌连忙拉她一把,在她耳畔低声道:“大伯母别担心,先听听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钱是你家的,你去拿啊,爷就坐在这里等你把银子要回来,除非你宁可把闺女卖到那见不得人的下作地方。”粗汉一把推开钟子华,勾起钟子薇的下巴,笑得让人作呕。
“钱进了人家口袋,哪还要得回来?难不成你们吞了银子还会吐出来?”王氏豁出去了,虽没明说,却是句句指控,指控大房昧了二房的钱。
这话说得好没良心,也不想想他们现在有屋子住、有田收粮,是谁的功劳?要是没有大房帮着,他们现在全要进城当乞丐去。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张氏越听越闹心,要不是钟凌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老早就冲出去。
“话说成这样,你是打定主意不要你家男人的命了吗?也行,他欠下六百两,一根手指头抵五十两,直接砍了便是。”粗汉晃了两下手上的借据。
“大哥,那还差一百两。”一个流着口水的汉子,讨好地对粗汉道。
“啪”!一巴掌甩来,他被打得满头星。“缺一百两不会砍脚指头。”
钟理见儿女妻子听到他们的恐吓却没半分表情,难不成他被砍了也没关系?这会儿波澜不兴的脸上出现忿忿不平,儿子女儿全白生了,早知道养大会变成这样,不如一生下就捏死算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大房要钱啊,难道你们心里只想着银子,不管老子的死活了?”
钟子华、钟子兰、钟子薇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兀自低着头啜泣抹泪,谁也不愿意去大房要钱。
钟理见状真的火了,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冲上前推倒王氏,往她心窝子狠狠踹一脚。
“他妈的,你生养的好畜生,老子有难还一心想着银钱,那可是我的钱,我卖老婆的钱!”他啥都不顾了,一嗓子嚷嚷出来。
王氏被踹得狠了,抹掉嘴边的唾沫星子,豁出去怒道:“你在这里发什么横,卖我?你想卖的是三房那个狐狸精吧!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
“你的钱?我呸!不要脸,那是我的皮肉钱,吃亏的是我,难不成是你躺在床上让那个死胖子折腾?儿子女儿都是我的,他们再坏、好歹是个人,不像你,谁都能算计、谁都能卖,老婆算啥?儿子女儿算啥?你这黑心肝烂肠肚的贱货,被剁成七、八十块才好,谁耐烦拿银子救你这条烂命!”
狐狸精?钟凌翻白眼,她真想转身回去,不理会这摊子烂事,要不是怕那笔钱没了,大房、二房的眼睛又齐齐往三房盯,她真是不想管。
不光她想跑,便是二房几个子女见父母这样闹,也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只当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烂命一条,好!今天我这条烂命就换了你们这四条贵命!”
“啪”的一声,钟理一个巴掌往王氏呼去,眨眼工夫她的脸肿成大猪头,但她岂是个好欺负的,一头往钟理撞去,指甲不断往他身上挠,要不了多久,钟理脸上就多上几道血痕,王氏又撕扯拉咬,把所有的泼辣劲全往他身上发作。
第十章 狼虎般的恶亲戚(2)
钟理哪能容许她撒泼,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往后拽。
王氏重心不稳,仰头倒去,“叩”的一声,头撞上台阶,鲜血从脑门滑下,王氏伸手一摸,看见满掌心的鲜红热血,惨叫一声,坐在地上,再不顾形象地扯衣服、抓头发,撒泼哭号。
“你这个死王八,当初,我爹娘把我嫁进钟家,还以为嫁的是会念书、会挣钱的钟老三,欢欢喜喜嫁过来,才发现嫁的竟是你这破烂货色,跟着你,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赌博喝酒,回到家里不是打就是骂,哪里像个男人?
“你偷走三房的地契,气死公婆,还赖到我身上,为了赌,你想尽法子弄钱,你偷大房家的猪,偷三房的银子,自家人不跟你计较,你还越发上瘾,竟勾结李大户,想把卢氏给卖掉,再谋夺小叔子留下来的东西。
“你还说,阿芳、阿静两姐弟长得一副好模样,养个几年就能卖到好价钱,现在没本事卖别人家的孩子,就想卖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老天爷,祢睁睁眼啊,该死的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我那个好小叔子啊……”
弄明白了!钟凌终于懂了,为什么王氏那样记恨她娘,原来是嫉妒啊!
之前她老是搞不清楚,没道理王氏老趁着他爹在家的时候往三房跑,想借钱、借粮,不是应该私底下向弟妹开口吗?女人对女人不是比较好讲话?
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家爹爹性子好,有求必应,谁想得到爹竟是王氏的梦中情人。
钟凌听不下去,决定挺身结束这场闹剧。
可这时,却听见钟理对着粗汉大叫,“去把钟子薇、钟子兰抓起来,他们什么时候把房契、银子送过来,你们什么时候放人。”
钟理话出口,乡亲们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有人这样当父亲的吗?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卖,还有没有天良!”
村人围上,那几个粗汉有几下子,才交手就有人被推倒在地上。
“住手!”钟凌大喊出声,声音脆亮,粗汉们竟还真的住了手。
她往前走几步,脸上非但无惧,还带着淡淡笑意,问:“这几位大叔、大哥,请教,我家二伯父在你们赌坊里欠下银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