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诧的眼光让钟凌明白,自己蒙对了。她这样一步步猜、一步步准,神一般的第六感让自己很困扰。
从两人的眉来眼去,她猜出两人相识,从贵气男的打扮气度,她猜出他出身不凡,一个不凡的男人为什么要和一个乡下瘸子来往?而瘸子为什么可以给贵气男眼色看?
很简单,他身上有对方要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钱?田地?当然不是,对方要的是忠诚、是性命,她不知道贺澧确切的死期,只晓得是后年,贺大娘哭着、号啕着,说她的儿子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命运,她只知道,自己强烈希望他活下来。“贺大哥……”
眉一弯,难得地,他露出明显笑意,“放心,不会的。”
那么多年,风里火里全闯荡过来,眼下的局势越来越好,他没道理死在此时,就算要死,也只会在……摇头,他摇掉那丝烦躁不安。
他柔柔的声音莫名地令她安心,只是她很清楚,命运之轮将会怎么运转——对不起,她无法拥有他的乐观。
钟凌忖度着,还能讲出什么更清楚的话来提醒他,但他举起手,打断她。
“铺子到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知他无意深谈,钟凌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暂且放弃。“进去吧。”
走进铺子,一个伙计等在里头,老板已经回乡,留下他处理铺子的事。
铺面不大,但卖点心足够了,钟凌打算在门口处摆一个小柜台,专门发价目表给顾客,两旁摆上陈列架,专提供人试吃,若客人有需要,服务人员就在价目表上面做记号,决定好要买的品项及数量后,就到柜台排队结帐并领取商品。
预定的结帐处后面有一扇门,走出门便是个院子,里头有口井,井水甘甜,院子比铺面要来得大,足够钟凌盖一间烘焙厨房。
院子的最里面是栋两层的楼房,木制地板,古色古香,上下共八间房,旁边还有净房、茅房和厨房、柴房,设施不豪华,却是齐备。
楼房的后面还有一小块院子,并排着晒衣架。
“怎样,合适吗?”贺澧随着她转过一圈后问。
“合适,谢谢贺大哥。”
“那就好,咱们去和伙计谈谈,找一天过来付银子,就可以带地契到周大人那里办理过户。”
“办过户需要很久吗?”
“周大人吃你那么多糖糖饼饼,他怎好意思耗你时间?”
难得的愉快轻松,难得地,她在他的话里听见幽默。
“说得也是。”她笑着附和。
“租地的事就别找人了,我那里有二十几亩地,你挑个两、三亩,开春后就开始盖牛舍吧,刚买来的桑子、二牛、阿黄都出生农家,侍弄几只牛不会太困难,不过你讲的奶油要怎么做,你得找时间教他们。”
“贺大哥,既然地是你的、人是你买,那个牛场就当是咱们合股的吧。”
她想的是,若事业做得够大,他就可以留在秀水村里过安定生活,不必去冒那个未知的危险,却不知道,他冒险求的并不只是一份安定的生活。
“不必,地是租你的,你每年还得缴租金供我嚼用。”
“我保证,合伙后,贺大哥收获的肯定比收租更多。”她极力劝说。
“我不做搞不懂的东西。”
“很简单的,没什么好搞懂的,养牛、挤牛奶,做成奶油和起司,那些东西是我饼干行里需要的原料,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做出来的成品绝对不怕滞销。”
了不起再开个披萨店,她绝对会让他赚到钱。
这里还没有人喝牛奶,不知道它的香浓美味,等她开发出来,就会晓得牛奶有多珍贵,这是个能致富的途径,她很确定。
她的热烈邀请看在他眼里,满满地,感动在心。
她猜得出他会遭遇危险,他又怎猜不出她邀请自己合伙的目的?她是想把他留下来,远离肇阳吧?!
望着她热情的双眸,他退一步,妥协道:“你确定?”
“确定、十成确定、一百成确定,确定到不能再确定了。怎样?咱们合伙好吗?”
“好,合伙。盖牛舍的银子我出,买牛只的银子你出,各占股五成。”
“没问题。”钟凌爽快回答。
所以……她已经把他留下了吗?他不会离开了吗?
笑容在眼底,掩去里头的一丝不确定,钟凌不知道能不能心想事成,但她真的希望他远离危险。
第十章 狼虎般的恶亲戚(1)
接下来五天,全家人赶工赶得热火朝天,连钟凌热衷的“文化盗版业”都暂停下来,不过无妨,她已经存上几十本书,够弟弟细细品读。
“新任合伙人”送钟凌一套笔墨,砚台和墨块没什么了不起,顶多就是墨块比一般的香了些,厉害的是那管毛笔,笔尖之细根本就是毛笔界的0.3,有了它,钟凌下笔神速。
纸盒老板接到这笔生意,连夜赶工,赶着在出货的前一天交货,钟子文下午也不进城卖糖卖饼了,加上其他人订的一百一十三个礼盒,他们光靠白天的几个时辰根本生产不出来,何况还要分出时间做外包装的红色布袋,袋子不难做,难的是刺绣,那是水磨功夫,要不是之前早已备下五十个成品袋,钟凌真想找人加工。
很累、超累,累得几个年轻人两只眼睛冒红丝。
不过那张百两银票,提供了大家无穷无尽的精力,因此除每天被逼着准点入睡的卢氏之外,这些天没有人睡足两个时辰过。
当那个无良的贵气男,在第五天的一大早就进秀水村取货时,钟凌对自己神准的第六感有着无比感激。
她猜测无良贵气男,早晚会发现自己讹了他四十包赠品,说好五天,他肯定会一大早出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讨价还价,再拗她一笔。
实话说,对乐意付一百两银票的大客户慷慨些也没什么,只不过想到他施以小惠,就要贺澧为他卖命,这个公道她明里暗里都得替贺澧讨一点回来。
货送上车,钟凌又是鞠躬哈腰,又是笑脸频频,这些不必花钱的表面功夫,她给得很殷勤,至于其他的?对不起,谢谢再联络。
贵气男心头不舒坦,非要和她斗嘴,讨点蝇头小利,可她不买帐,动不动就侧过脸打个呵欠,还直道对不起,说为了出这批货,昨儿个熬到寅时初才完工。
言下之意是,您老有心挑剔也卖力些,昨天凌晨一点已经是第五天,那时候出现,我们的货还没齐备呢。
不管怎样,贵气男走了、银票收下了,卢氏为犒劳他们几个,早餐煮上满满一大桌。
捧着碗,一个个狼吞虎咽,像几辈子没吃饱过似的。
钟凌打铁趁热,问:“娘,看来糖果饼干这门生意确实可以做,要不,咱们在城里租间铺子,你说怎样?”
“若是没接到这张订单,一天卖的扣掉本钱也不过挣个三两多一些,就算天天不休,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百两左右,我听你徐大娘说,好的铺面一个月要十几、二十两银子租金,你赚钱这么辛苦,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话是这么说,可若有一间铺子,咱们就可以卖更多种的饼干糖果,何况有间遮风避雨的店,就可以天天开张。娘忘记吗?十月那时连下十几天的雨,不能出去做生意,娘愁得眉毛都快打结。”
“阿芳这话说得在理,三婶,我发觉现在进士榜和发财包没之前好卖了,客人多少都有些失了新鲜感,所以说种类越多,生意才能更好。可我们出门摆摊,位置就这么大,哪能卖多少种,旁边的摊位见我们生意好,还会寻衅呢,如果有间自己的铺子,就不会碰到这些问题。”钟子文加入劝说阵营,他也有心把生意做大。
卢氏是保守派主席,怎么也不肯松口,她对钟子文说道:“咱们家现在人手就这么多,能做多少东西出去卖?瞧,才几天工夫,你们一个个都瘦了一圈,银子要赚,身子也得顾着,要是像三婶这样,可就得不偿失。何况京里的宅子贵着呢,一开价就是几千、几万两,若是阿静争气,真能考上进士当京官,咱们得慢慢把银子给攒起来,到时不至于连几片屋瓦都买不起。”
她是打定主意,一年存一千两,用十年时间给儿子存一间京宅。
眼见说不动母亲,钟凌叹气,也罢。
钟子文和钟凌互望一眼,眼底都有些无奈,但长辈做事求的是个稳字,哪肯像他们这样拚了命地往前冲。
钟子静看看姐姐,再看看娘,他知道姐姐那表情是妥协了,他替姐姐夹一颗煎蛋,顺道把台阶跟着搬过来。
“姐,我二月就要下场考试了,要是搬进城里,徐大哥给我上课多不方便啊,还是住在这里的好。”
他的话让卢氏心暖,不管怎样,儿子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钟凌瞪他一眼,这个小滑头,真懂得挑时间讨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