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很美吗?穿越到这里,她还没照过镜子,只在水里模模糊糊的倒影中发现,自己的五官还算整齐,有到尸骨不存的地步?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娘,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钟凌问。
卢氏不回答,看都不看女儿一眼,迳自轻声对贺澧说道:“我们绕路吧,阿澧,能不能让马车调头?”
“娘,不要这样,我是对的,我不会猜错,这些钱绝不会丢掉。”钟凌握紧拳头,说得信誓旦旦。
“就算八十五两会变成一千两,你也不许去,别忘记,你爹刚过世,难不成你要让你爹被人戳脊梁骨,说他养女不教?”
“我不是皇后娘娘,更不是什么名门千金,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个小丫头的。”
“你怎么知道赌坊里面没有秀水村的人?”
两母女越说,口气越僵。
“娘,您真的宁愿过这种生活,不肯冒险一次?”
“别把生活说得这么可怕,秀水村是你爹的老家、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和你大伯母、二房之间有些口角争端,他们都是我们的亲戚。”
“娘,你不知道……”才开口,她立即闭上嘴。
是啊,娘怎么能够知道,知道她将在二伯父和二伯母的陷害之下,不得不让二伯母的兄弟当上门女婿,而那个肮脏龌龊的王水木将会霸占三房家产,虐死母亲?
然后阿静渐长,越发明眸皓齿,王水木竟趁自己不在,将他卖给变态老爷为娈童,阿静想要逃出来,却被活活打死,她赶着去收尸的时候,看着七孔流血、死不瞑目的弟弟,欲哭无泪。
气、恨!钟凌用手蒙住自己的脸,吐不出口的怨气在胸腹间冲撞,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钟子静看看生气的母亲,再望向愤怒姐姐,他左右为难,轻扯钟凌的衣袖说道:“姐,娘身子不好呢,你别惹她生气。”
她知道。伴随着一声长叹,钟凌垂下头,强烈的无力感让她红了眼眶。
“娘,您别气姐姐,她只是想让我们日子过得好一些。”
“娘知道,但不义之财不可取,爹爹的教训你们要牢记。”
卢氏看着钟凌那副模样,心疼。她何尝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可是路不能走歪,尤其是姑娘家,一旦走错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就如同……如同自己这样。
“阿澧,让马车调头吧!”
“是。”贺澧下车,帮着赶车的阿六将马车调头。
待贺澧上车后,车子再行,钟凌咬着牙,无限心痛,她痛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平空掉下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溜走,这算什么事啊!
只要给她一点点自由、一点点空间,她就能够翻转局面,为什么老天爷把机会晾在面前,却捆着她不允许她碰?
原来身不由己是这种感觉,原来呼吸不到自由空气真的会让人窒息,她在民主自由的年代活一辈子,习惯不杀人放火就不会有人来管你的生活,突然间……她好怀念带自己到拉斯维加斯狂赌的老妈。
不说话、不动作,像死鱼似的靠在车厢上,钟凌用沉默来抗议不民主,用绝望来表达不自由毋宁死的沉恸,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们,她终于明白他们有多伟大。
望着她满脸的绝望,贺澧眼底笑意再度悄悄攀上。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少赌了一把。
马车里头谁都不再说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钟子静看姐姐那模样,心里有愧,都是他劝姐姐听话的。
车行不过片刻,马车又停下来,阿六在车外扬声道:“少爷,大黑又闹脾气了。”
闻言,贺澧皱眉,低声道:“钟三婶见谅,这马娇养惯了,驮得重些就闹脾气。”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带一双儿女下车。
“不,钟三婶,我还想买点纸墨书籍,不如让阿六先送你们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
买书?!钟凌目光迅速往贺澧脸上扫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接话,“家里那几本书阿静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是该买些新书,否则徐大哥怎么上课?我去买吧,阿静,你陪娘回家。”
“事情还没定下呢,你急什么?”卢氏觑女儿一眼。
“这件事不会有问题的,钟三婶放心。”
“娘,咱们难得进城一次,不如把事情给办齐全。”
“就你一个人……”卢氏犹豫地看着窗外。
“有贺大哥在,娘不必担心。”钟子静见姐姐又能笑了,急忙附和。
卢氏看一眼傻儿子。就是孤男寡女的才担心啊。
不过阿澧是个好的,虽然不爱说话,不太与人打交道,年纪大了些又瘸了腿,但他做事实在,家境又不坏,是个可以信赖的。
钟凌见母亲久久不发一语,还以为她不肯放自己下车,急得给贺澧使眼色。
“钟三婶别担心,阿六送您回去后就会过来接我们,我会把钟妹妹平安送回去。”
贺澧出言,卢氏失笑。她在想什么啊,阿芳才十三岁呢,阿澧都二十了,对他来说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知道了。阿芳,把银票给娘。”
钟凌噘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将八十五两的银票交给母亲,又从母亲手里接走二两碎银。
她跟着贺澧下车,眼看马车走远,她急道:“贺大哥请自便!”
丢下话,她匆匆转身离去,就怕十八次大全开完,致富机会消失。
见她那副猴急模样,他哪还有不明白的?贺澧一把将她抓了回来,问:“去哪里?”
“赌坊。”钟凌不想欺骗他,因为像他这种长着一双聪明眼睛的男人不好蒙骗,而现在时间很赶,她没心思说谎。
“就靠那二两碎银?”他轻嗤一声。
钟凌知道自己被不屑了。“不然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身怀巨额赌资啊。”
“金日昌没那么好进的,身上至少要有三十两,伙计才会放人进去。”
“有这条规定?”
好得很,她可以确定秀水村的村人们不会在金日昌遇到自己,因为大家都穷,而且她也进不了门。
钟凌仰天长叹、无声大喊:上帝,祢在耍我吗?给了我一座金库,却不给我钥匙,这算什么嘛!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她好恨自己不是阿里巴巴!
第五章 攒起私房钱(1)
在她怨天、怨地、怨命运时,一句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三十两,我有。”
猛地,她把高抬的头转到贺澧脸上这个方向。
奇怪,怎么一个转眼,他突然变帅了?瞧瞧,那双眼睛多贺军翔、那把胡子多时尚,连一瘸一瘸的步伐看起来都性感得让她说不出话。
什么叫男人,像他这样儿的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所以……贺大哥的意思,是要把三十两借给小妹吗?”
“你确定赌坊会开十几次大?”他再确定一回。
“我……”当然确定!十八次,整整十八次!但此话万万不能说出口,难得地,她谦逊了笑容,“七成把握。”
“我借你三十两,赌四把,照你对钟三婶所言,前三把赢了算你的,第四把赢了算我的。”他从怀里抽银票。
“若是前三把赢了,第四把却输了呢?”
钟凌嘴上说着话,两颗眼珠子却紧紧盯在银票上,满脸的兴奋张扬,让贺澧忍不住又想笑开。他不爱笑的,但是今天一次、两次、三次……他因为她,有了想笑的欲望。
“如果第四把输了,第三把你赢多少,我贴给你。”
这么好?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输赢,也想赌一回人性?
“成交!”
钟凌飞快抽走银票,转身走人,但还没走两步,又被贺澧拉回来。
转身望向他,她满脸不解,心急得很,这人是在磨蹭什么,要是十八次大全数开完就没戏可唱了。
心急火燎,她想骂人,但当看见他从她头上抽出白色绒花那刻,她心里只剩下满满感激,感激他的细心。他想得周到,没人会在父亲新丧的时候进出赌场,如果她这样子进去,就算没碰到秀水村的人,事情也会传扬出去。
当他们第二次回到赌坊门前时,已经连续开出十三次大。
钟凌深吸气,很好,赶上了!
贺澧误会她的深呼吸,以为她犹豫了,在接连开出十三次大之后,恐怕她的自信心会缩水几分。
但她只是吸气、吐气,下一刻,她抬头挺胸,带着银票走进赌坊。
现在,押大已经从一赔三改成一赔五,钟凌换过筹码走到赌桌前,把银票放在赌桌上后,闭上眼,低声道:钟子芳,你的记忆最好没错。
她握紧双手默祷,身子微微颤抖,有赌客见她那模样,忍不住失笑。“丫头,这会儿求神拜佛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开十三把大,不会再开大了!”
“小丫头,可别这一把下去,把嫁妆全给输得精光。”
此起彼落的讪笑声四起,直到贺澧怒眉向众人扫去,大伙儿才噤了声。
众人纷纷下注,庄家轻摇骰子,喧闹的喊叫声响起——小!小!小!赌徒疯狂大喊,气氛热烈,贪婪的欲望在每个人心底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