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起落之间,萧文瀚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他微侧过头望着她,安抚道:“不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很轻,一开始沈宝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轻轻抬头往他的方向望去,他依然正视着前方,让她不由得有些失望,可是当她收回视线的瞬间,却赫然发现他的手指坚定的勾着她的,他的手同样有些粘腻,冰冰凉凉的。
她的心定了,不去看两人宽大衣袖下的手指交缠,伴着他,一步步稳稳的往前走。
即使她也想过他这样的人会想要娶她,肯定不会只因为什么情情爱爱的理由,但是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做出这样温柔动作的人,足以托付一生。
入了夜,呈干宫里满是高挂的大红灯笼,来往的宫人几乎全都换上了新衣裳,有点能耐的,甚至连发式也都换上了喜庆的花样,似乎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如同大过年似的。
等在房里的沈宝珠顶着凤冠,几乎滴水未沾的过了一整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管不得什么规矩,一双眼偷偷看屋子里没人,再也忍不住的直接坐到桌前,左手拿糕、右手夹菜,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不能怪她比平常更没规矩,实在是她早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再不吃点东西,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把手腕上的珠子当鸡蛋给啃了。
第4章(2)
萧文瀚一进屋里,就看到她埋头猛吃的模样,他先是一楞,随即忍不住失笑,以为会看见一个娇羞坐在床上等着他的新娘的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他挥退身后跟着的人,跟着往桌边一坐。
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身旁出现一道人影,让原本开心吃着玫瑰糖的沈宝珠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跌在地。
萧文瀚一把拉住她,替她稳住身子,没好气的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
“这么不声不响地往人的身边一坐,谁能不受惊?”沈宝珠睨了他一眼,又拿起花生和桂圆开始剥了吃。
他刚刚喝了一点酒,饭菜倒没吃多少,现下也跟着她一起剥起桂圆来,只不过这种小事向来都有下人代劳,他连剥了几颗,不是肉散了,就是壳没剔干净,放进嘴里吃起来似乎也不若她嘴里的香。
想起上回从她嘴里夺食的经验,加上如今两人都已经是夫妻了,少了礼法的拘束,他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冲动,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沈宝珠把刚剥好的桂圆送进嘴巴里,直觉转过头,谁知道就见他突然欺近,把那颗桂圆和她的小嘴儿一起含了。
她受到极大的惊吓,没咬住的桂圆就这么让他衔了去,他也不嫌脏,一口一口慢慢嚼着,末了还舔了舔唇,像是回味着这一颗吃起来特别香甜的桂圆。
“不错,果然你吃的就是跟我吃的不同。”萧文瀚眼神炎热的望着她明艳的脸庞,意有所指的道:“特别香甜。”
“怎么老是喜欢抢人家嘴里的东西吃!”沈宝珠让他偷袭了这一记,脸色嫣红,向后一窜退了好几步,却差点被过长的裙摆绊倒。
他站起身伸手一拉,两个人几个踉跄,扯着彼此的衣裳一起往床上倒了去,他撑起双臂,由上往下俯视着她。
萧文瀚低下头,缓缓衔住她的红唇,两人急促的呼吸互相交缠,他低喃着回答了她的问题,“怎么食物到了你的嘴里都感觉特别好吃呢?之前那香辣肉丝是这样,如今这桂圆也是……”说完,他的手轻抚着她的颊,轻轻吻上从一早上就一直勾着他视线的泪痣。
沈宝珠紧张地眨着眼,长长的睫毛刷过他的脸颊,让他更是一阵意动。
她咬紧了唇,脑子里一片迷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桂圆甜甜的滋味融化在她的口中、他的唇舌之间,甚至在彼此的轻喘之间。
良宵,苦短。
隔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沈宝珠就醒了,她看着身边的男人,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是作梦,她明白的,因为当皇后这件事情,她连作梦都不曾痴心妄想过。
昨日的富贵排场对她而言就是乱烘烘的一片,她能够记住的只有他用手指坚定的勾住她的手指,带着她一起往前走的时候。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打小开始,这句话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即使那时候她不明白情为何物,也不明白为什么亲娘明明就有一身好功夫,却总是站在院子里,等着不可能会来的人。
亲娘的故事并不特别,就是一个出身草莽的女子和年少举人相恋,亲娘以为能够等到的是凤冠霞帔,最后得来的不过是一顶小轿,还是她不要脸面才挣来的。
而父亲新娶的正妻有财又有势,能够给一个男人所有想要的,很自然的,亲娘就这么被遗忘了,甚至到最后死得无声无息。
她年纪小小就被送到庄子里,只留下一个贴身老仆哑婆养着她,前几年则是又多添了一个小丫鬟,至于嫡母请的女师傅也就一个月来个两、三趟,只让她起码别变成真正的村姑而已,要说有多认真教导那也是没有的。
她想起哑婆,那个鲜少说话,结果让许多人都以为是个哑巴的妇人,以前带着她去祭拜亲娘的时候,总是会不厌其烦地说上这样一段话——
姑娘,人要认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才是好,不要像你亲娘这样,要得多了,却落得这个下场。
沈宝珠看着萧文瀚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的眉头,手指凭空画着他的眉眼,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反复问着自己——
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想娶她呢?
不会只是因为单纯的情爱,她明明知道的,只是为什么心里头却有点躁动了起来,是不是她的心也跟着不安分了?
对于这样一个万人之上的男人,一个要什么天下人都会捧到他面前的男人……
她是何德何能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呢?
她想得深了,不由得出了神,完全没发现他睁开了眼,正静静的看着她。
他向来睡得不深,即使昨日再累,但突然多了一个人睡在身旁,还是有些不习惯,感觉到一点动静就醒了。
他看着平常看起来有些娇憨,或者可以说是有点傻的姑娘,正楞楞地盯着自己,却连他都已经睁开眼许久都没注意到,终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而且之前他就很想捏捏她有点肉的脸颊了,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的捏捏这只肥兔子,他自然要试试。
这一捏,倒是把沈宝珠刚刚的一点悲秋伤春给捏散了,她嘟着嘴看着已经醒了的男人,直觉问道,“你捏我做什么?”
“那你不睡觉看着我又是在做什么?”
闻言,她又想起刚刚在想的事情,她轻叹了口气,倒是有几分小孩装大人的趣味,眼巴巴的望着他。“我是在想,你为什么想娶我呢?”
萧文瀚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你不睡就为了想这个?”
沈宝珠忍不住反击回去,“难道就不能想了?!我这些日子过得可难了,整日的学规矩,就跟要选秀前一样,唯一比较好的就是这回没人敢让我饿肚子。”
要让她说的话,最困难的日子肯定就是选秀前的那阵子了,吃不饱还要整日学规矩,甚至还得学诗学对子和苦练才艺,就怕做得太差丢了沈家的面子。
他仔细端详着她,发觉她的确比之前瘦了一些,他有些心疼的道:“放心,如今随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谁敢饿着你,我就教训他!”
沈宝珠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很好哄的人,一听到可以随便吃喜欢吃的东西,就高兴得忘记伤怀,反而开始心生期待了。
唔!等一下要吃什么当早膳好呢?是先来一屉小笼包子?还是来碗解热的绿豆粥?还是吃几个金银馒头?怎么办,花样太多,都难以决定了!
但萧文瀚可没忘记她刚才的疑问,自己思索着,说实在话,娶她为后,并不是他一开始的盘算。
虽然他起初是打算在一群鹌鹑里头挑只强焊点的大鹅,而且又要避开闵家女,甚至是其一些附庸家的女子,却也没有想过会把这样一个看起来有点憨的姑娘给娶进宫里来。
毕竟这宫里是会吃人的地界,他只是想找个不会扯他后腿的人占住皇后的位置,那么他才能够无后顾之忧的追查上辈子被人毒死的真相。
可是越和她接触,明白了她的性子里隐隐的天真和善良后,他不免开始犹豫了,他强把她给拉进这滩浑水里头,是不是会害了她?
他可以给她身为女子的最高荣耀,却也等于逼着她面对最险恶的人心。
在他最近查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他甚至不止一次问自己要不要放手,可是想到若是放手,让眼前这只肥兔子落入别的男人手里……他会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