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那种被背叛的痛还刻在脑海里,即便已经不把那个女人放在心上,可只要想到曾经最信任的她,却是给自己最重一刀的人,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怕什么?”涂千雪看着他,忍不住放缓了声音。
他们早已忘记旁边还有一个霍楠业,眼里只剩彼此,自然也没注意到他早就噙着笑,悠悠哉哉地离开,留下这一片私人空间给他们来个促膝长谈。
袁熹明沉默了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那段他一直不愿提起的记忆重新翻了出来,从他口中把故事说完整。
“我和她……是在宫中御宴里认识的。那一夜,是她成为宫妓后第一次登台,跳完之后,她躲在御花园的角落偷哭,哀伤着自己从官家千金沦落成教坊司的宫妓。”
他现在似乎还能想起那一个夜晚,在宫殿花园的小角落,一个纤细柔美的女子穿着一身水蓝衣裳迎风而泣。不过他并没有因为那一幕而动心,但身为一个男人,对于此情此景有几分怜惜却是真的。
年轻男女在那样美好的场景相遇,彼此间开始有暧昧情思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约有一整年的时间,两个人就断断续续的见了好几回面。她的温柔贴心,让他几乎以为冯玳贞就是古人所说的红颜知己,甚至已经在想办法要将人从教坊司除籍时,他再一次压不住身体的诅咒,变身了……
那日,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证人被残忍的灭了口。
他知道是谁做的,也知道这是兰育成那老狐狸给的警告。警告他,不管他做了什么准备都是徒劳无功。
他宅子里本来就没什么下人,她之前又是来惯的,才会不小心让她瞧见刚好在书房变身的自己。
他没跟她说过,自己因为查案,结果被一个邪巫下了诅咒的事情,所以她的惊骇他可以理解,可即使他变成了野兽,也并非完全失去意识,当察觉到她就在屋外偷看时,他很快地就恢复了人身。
“我解释了,她却不听我说,但后来我几次上教坊司相邀,她都应邀而来,似乎和以前没有变化,我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我终于搜集齐全一名朝廷大员私下收贿的证据,准备在早朝的时候上告,却没想到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就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证也都死了,没有证据,皇上自然不能拿兰育成如何,而我也因为随意纠举被皇上罚了一个在家反省。”
前面涂千雪还能够理解,但是后来呢?那个冯玳贞似乎就这么消失在这个故事里了。
“那些证据该不会是……”涂千雪只凭着直觉猜测。
“是!都让她偷了,或者是私下偷偷背起来,又自己写了一份给兰育成。那人在事了之后,将她迎入府,成了姨娘。”他苦涩一笑,想起那时候他站在街头,看她乘着一顶小轿入了兰家门,若不是霍楠业两人先将他打晕带走,只怕他当场就无法克制的变身了。
他望着涂千雪,眼里的深邃比黑夜还沉,“自出京之后,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我明明看出她眼底的恐惧,却还是选择相信,相信她不会做出伤害或背叛我的事。
“可更让我后悔的是,因为被狠狠伤过,所以当我真的碰上心悦之人时,我反而选择了隐瞒。失忆是真,但痊愈之后我没有告诉你,或许是我心里对你存着最后一点的试探心思,我……对你愧。”
这就是他一直不想承认的卑鄙,他一边承认自己的隐瞒,一边用“没去深想”当作借口,背地里还隐瞒着他早已把两人关系坐实的事实。
说他卑鄙也好,说他耍手段也罢,直到如今,他终于坦承面对自己的心,却是不停地在心中苦笑。
原来在爱情里,用尽心机也不叫做聪明。
就如同他自诩能看懂人心,却始终看不懂曾走进自己心里的两个女人。他自诩为聪明人,却是最傻的那一个。
看着一个男人沮丧地说着自己犯的错,涂千雪心里五味杂陈,只是那些复杂的味道里,独独没有欣喜。
或许她是该高兴的,高兴有一个女人没长眼睛,丢下这个男人让她捡了,只是这样的欢欣,在欺骗面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涂千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夜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袁熹明沮丧地背过身去的背影,还有自己在那一刹那也跟着纠结起来的心。
脑袋里乱纷纷的,当她好不容易闭上眼小憩一会,再睁开眼时,天已是蒙蒙亮了,她睁着有些干涩的眼睛准备起身,却被屋外的动静勾起了注意力。
夜色还没褪尽,点点晨光在山脚边渐渐显露,涂千雪已经听见屋外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不是我爱说,兄弟,你这样可不地道,我昨儿个才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找到这,吃了大半天的闭门羹不说,晚上还吃了那……算了!不说了,提起我又恶心。”他挥挥手,想把脑子里对那顿晚餐的记忆给挥散,“总之你自个不睡,也不能把体虚的我给挖起来,就只是为了帮你看门啊!”
“少废话!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查些东西,去去就回。”他往涂千雪住的屋子望了一眼,看见从门缝下露出的裙角,蓦地一怔,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她不出来,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还是对他做什么事情都抱持着不再关心的态度了?
第6章(2)
霍楠业自然也注意到了袁熹明脸上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自然也瞧见了门边处没藏好的裙角,原本还憋着的声音,一下子突然变得大声起来。
他夸张地嚷着,“我说你啊,要做点大事也跟人家事主说一声吧,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希罕你这么鸡婆。我要是女人,我也不爱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连个响动都没有的男人,那种甜言蜜语、妙语如珠的俊俏男儿才最讨人喜欢,而且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脸都长得不讨喜了,还想当什么无名大侠啊!”
“别说了!”袁熹明一下子就猜出他的用意,脸色一变,连忙喝止他。
只不过霍楠业这人就是一股拗性子,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偏要做什么,要不然也不会一家子武将就出了他一个读书人。虽然他对读书也有一点兴趣,但也不能否认这和他喜欢和人反着来的古怪性子有关。
要是袁熹明不喝止他,霍楠业看两个人都没动静,说不定就这么算了,可被袁熹明这么一喝,他反而更加来劲了。
“我哪儿说错了?你自己说说,你要是真能躲过兰育成的眼线,会一出京就让人给盯上,还被砍伤在这荒山野地里?你以为兰育成那人会相信那些不可靠的手下?他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只要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什么都不是!
“你本来就被勒令不准出京,偷溜出来已经违背圣意,要是惊动了人,让兰育成那老贼抓到你还活着的证据,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把柄送进他手里!更别说你们两个的仇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也不为过,你又怎么知道那老贼会不会干脆心一狠,又派人在回京的路上,直接对你痛下杀手。还有……”
“你说完了没有!”
“你说他要去做什么?”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出现,霍楠业得意的笑了起来,涂千雪板着脸,遮掩她的着急,袁熹明则是喜忧参半的看着她。
“还不是……”
“不准说!”袁熹明瞪了霍楠业一眼。
涂千雪脸色淡淡地瞟了袁熹明一眼,转头瞥向霍楠业,“说!你最好想想你现在是在吃谁家的饭!”
霍楠业就是不看在饭菜,也得看在自家兄弟未来的幸福生活而倒向涂千雪这边。他像个狗腿子一样,一下子就把袁熹明昨天悄悄透露给他的话全都抖了出来。
“还不是他说那赵家酒铺一直盯着嫂子你的药酒方子不放,这次家里又死了人,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的,所以想要趁今天晚上酒铺出货之前,悄悄潜入酒铺后头看看,要是幸运抓了个把柄,那以后就不用愁了。
“可我昨天来的时候,瞧见酒铺边上突然多了不少高头大马的壮汉守着,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乡下地方的酒铺,就是要送酒上京城,那也太费工夫了,就怕里头有鬼,等着我这兄弟去自投罗网!”
虽说霍楠业也不认为赵家酒铺真有这个狗胆子,但现在显而易见的是,那酒铺背后的靠山不简单,袁熹明现在就该什么都不做,安安分分的跟他一起回京城,这才是正经事,而不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被感情冲昏了理智。
霍楠业是不大想说,但他这兄弟之前才在女人跟前栽过一次跟头,难道这回又要为了一个女人犯同样的错吗?
他把这事闹了出来,一部分是想让涂千雪心疼一下他兄弟的付出,一部分也是提点袁熹明可别又犯傻,在全然的付出后,结果又落得跟之前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