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头促狭的笑着,比了比巷子尾的方向,从窗外看去,那个比所有屋子都高出一截的绣楼特别的明显。
“你小子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走好运了,沈秀才的闺女就要给你当媳妇儿了!”
陆排云傻愣愣的看着那栋绣楼,目力不错的他,虽然看不见那里头住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但是看着那随着春风摆动的纱帐,也能想见那里头姑娘多么年轻可爱。
他这样的大老粗怎么可能娶那样的小姑娘。
“舅舅,您别开玩笑。”他认真的说着。
铁老头一听他不相信,哼哼几声,一脸嚣张的从衣袋里摸出一块玉佩来,“我说行就行!看见这玉佩没?这可是你老爹当年和那个沈秀才指腹为婚的信物,本来说的是你和沈秀才家的老大,结果你娘和沈秀才的媳妇儿生出来的都是男的,这玉佩也就收了起来,过没几年你爹没了,这亲事自然就更没人提了,谁知道后来沈秀才媳妇生出个女娃娃,你说,这不就合该是你的媳妇儿?”
陆排云知道沈秀才有一个儿子和他同年,另外还有一个女儿,却不知道两家曾经有婚约,不禁用怀疑的眼神扫向他这个向来不是很靠得住的舅舅,心想着舅舅该不会是随便拿了块玉佩,随口胡诌吧?!
铁老头一瞧就知道这小子在乱想什么,他手中烟管没有半分迟疑,直接就敲在外甥身上,看着他半点反应都没有,气得差点拔掉自己的胡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会拿这种事情出来胡说吗?你这老光棍坏了名声也就算了,我怎么可能去坏人家小姑娘的名声?!这件事情你娘提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人家年纪还小,也没想到你会拖到这么晚还没成亲,念叨了几句就不提了,我也是没了法子才想出这个人选来。”
说着说着,铁老头的口吻从气呼呼变成无可奈何的感叹。
云哥儿到了十二三岁可以说亲的年纪时,那沈家闺女也不过才两三岁呢,所以谁也没想着当年的婚约可以用在两个人的身上,如今绕了一大圈,两家又要提亲事,这算不算是天意呢?
陆排云想了想,自家舅舅有时候说话虽然夸大了些,但是这等坏人家姑娘名声的事他也做不出来,连忙道歉,“是我想岔了。”
只是,就算这是真的,他对这亲事还是不看好。
“舅舅,只是我跟那姑娘差的岁数也太大了,怕人家不会答应。”
铁老头也是担心这点,瞪了他好几眼后才叹口气说:“这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我自有主张,你准备娶媳妇儿就对了。”
陆排云想着京里那些想安排给他的亲事,又想想自家舅舅的个性,暗暗吐了口气,觉得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虽然他觉得不成的可能性大一些,但若这门亲事能成对他来说也算一件好事,起码成婚的事情解决了,舅舅不会再逼他,就某种意义来说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想到这里,他也没那么排斥这件婚事,只是最后还不忘提醒铁老头。
“对了!我的身分还是先别提吧!若是人家不肯答应也别用身分去压人,就当我们没缘分。”
铁老头打断了他的叮咛,不耐烦的道:“知道了知道了。舅舅这就走了,你等着好消息吧!”
陆排云黝黑的脸上满是无奈,看着铁老头走远了,才又回头看着刚刚曾经眺望过的绣楼。
那绣楼里被娇养的姑娘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以打铁为生,且年纪大了一大截的大老粗吗?
他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无奈的摇摇头。
第2章(1)
柳树映塘色,湖上有着几艘小船轻荡,虽然没有夏日荷花可赏,但是碧绿杨柳衬着湖边的野花,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若是夏日来,不说湖上,就是湖岸边也是游人如织,但现在刚好是山上桃花林开得旺盛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上山踏青去了,反而让湖畔显得清净许多。
只是这座湖对于沈凝香来说,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她记得很清楚,重生前,也约莫是这几日,她缠着哥哥来游湖,结果开始了那段纠缠的孽缘。
自从上个月重生以来,她日日安分守己,不是守在自己的屋里做针线,要不就是进厨房弄点吃食来养颜和孝敬父母,本来以为自己不缠着哥哥去游湖,便不会有这么一遭,谁知道今儿个一早,却被哥哥硬拉了出门,说是这些日子看她整日窝在屋子里怕闷坏了。
天知道她宁可闷坏了,也不愿出门,就怕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啊!
沈凝香满腹的不愿却无法老实说,只得皱着眉跟在沈亭北的后头,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脱身。
她全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走人,也没注意到沈亭北已经停下脚步,就这样直直的撞了上去,让她顿时迷糊的抬头望着兄长。
“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沈亭北好笑的看着她一脸迷糊样,忍不住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说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突然从一个好动丫头成了大家闺秀不说,就连出来玩都这副走神迷糊的模样。”
沈凝香被这么一说,心中一惊,捏紧了帕子,嘟了嘟嘴,佯装不满的娇嗔着,“哥哥怎么这样说我?我也都及笄了,就不许我变得懂事点?”
她虽然手心急得冒了冷汗,但脸上没有透露出半点真实情绪,毕竟那段在侯府的日子得和其它女人斗,还要揽住男人心,早已学会戴上面具。
若不是有那些日子学到的本事,发生重活一次这样的奇事,她可没把握能够不露半点端倪的过了这些天。
只是看来她还是没扮演好一个及笄不久的小姑娘,本来她在这个年纪是常缠着父兄带着她出去玩,或者是缠着娘要些首饰衣裳、胭脂水粉的,这些日子来却突然什么都不要了,还把自己弄得跟修行似的,大部分时候安安静静的在绣楼里待着,连身边的丫头都有些怀疑,更不用说亲人了。
沈亭北浅笑着定定的望着她,像是要看出她哪里不对一般,只不过沈凝香还是沈凝香,只是,是十年后的沈凝香而已,她这时也镇定了,坦然的回望着兄长。
许久,沈亭北也没看出什么,只能当或许真的如妹妹所说,真是小姑娘长大了,不那么贪玩了。虽然他真的不信有人一个晚上过去就突然转变那么大。
沈亭北淡淡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如玉石敲击般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道:“好了,是我想多了,所以今儿个带你好好玩玩,等等顺便带你上街去,你要上次说的春意斋新出的桃花粉,还是那根芙蓉玉簪?不然今儿个都买给你可好?”
听着哥哥那宠溺的语气,看着那温柔的眼神,她高兴的扯着他的手晃着,低下头撒娇,“哥哥最好了!要不,我们也不游湖了,直接去街上可好?”
说着话,她眼中微微浮现酸涩,幸好低着头,没让人察觉。
哥哥,上一辈子,我做出那样的事情,让本来要续弦的你面临了父母相继过世的痛,又要面对他人的指指点点,最后只能远走他乡,你那时候心中必定是怨我的吧?
想到上辈子到死之前也不知兄长过得是好是坏,又想到他现在对她的宠溺对她的好,沈凝香就更怨恨那个不懂事的自己。
想来,就算她不算是出身豪门,却也是被家人捧在手中长大的,吃的用的从没缺了什么,怎么那时候眼界那么的窄,被那男人三言两语哄骗了下,就丢下廉耻、丢下真的对自己好的亲人跟着他走了?
唉!明明叫自己别再想起那些事,怎么又想了起来让自己恶心?
定了定心神,要自己少回想过去,沈凝香见沈亭北是打定主意要游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在这里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沈亭北不知道他所认为的娇憨妹妹在短短的路程上想了这么多,高兴的拉着她来到湖边的小船旁,两人前后上了船,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厮一个丫头,其它人就留在岸边等着。
“大家虽然喜爱夏日来游湖,可其实春日游湖也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这春日的鳜鱼可是肥嫩得很,等我钓几尾上来,再请船夫替我们料理,只怕你吃得会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了下去。”沈亭北特意把话说得夸张,就是想逗她高兴。
“真的?那哥哥等等可要努力把鱼给钓上来!”
沈凝香在侯府也曾受宠过,那段日子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是她也明白他的心思,马上做出一副馋样,眼睛还不停的往湖水瞄着,像是这样就能把鱼看出来一样,逗得沈亭北哈哈大笑。
“那是当然!”他朗笑应允。
兄妹两个说笑之间,小船也往湖心荡去,刚拂去晨雾的湖面带着几分朦胧,手轻轻滑过水面,感受到一片沁人的冰凉,让沈凝香忍不住轻笑出声,脸上锭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