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路脸朝下,他自是没看到她闪过眼中的笑意,只是一站起来,又是一脸身不由己跟楚楚可怜。
端木琛看她额头上的红印,泫然欲泣的眼神,倒也说不出什么吓人的话了,连个娘子都能吓唬她,恐怕也就只是个傀儡小姐。
“绿茴。”
绿茴很快进来,看到水云路额头上的印子,虽然惊愕,却也没多问。
“伺候水姑娘回桃花苑,派人把玉肤膏送过去。”
半月后。
春日百花盛开,水云路望着庭中美景,忍不住叹口气。
她额头上的红印在两天后转成黑青,涂了那药膏,几天后也好个七七八八,现在根本看不出来她曾经拿这额头狠叩青砖地,但代价很值,他既然扶她起来,基本上就不会对她娘出手,外人说端木琛心狠手辣倒也做不得准,玉肤膏那么好的东西居然也给她了……
这时候突然庆幸自己是庶出的庶出,这样夹缝求出的环境训练出的伪装能力,已经超过一般人所能判断,可怜有三种:小可怜,楚楚可怜,万分可怜,她在水家之所以能平安生存,靠着就是这大招,看准时机,正确使用,可保安康。
牡丹见状,向前一步道:“小姐,婢子去做些点心给小姐吃吧。”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贪吃的人吗?”
“婢子只是想让小姐心情好一点……”
“你要想让我心情好,就想办法把刀疤嬷嬷撵回京。”
牡丹干笑了两声,“小姐这么聪明都做不到了,婢子笨,当然更做不到。”
“那过来给我捏捏肩膀吧。”
听到小姐总算吩咐事情,牡丹高兴起来,立刻站到水云路身后,捏了起来,想起唐嬷嬷的吩咐,小心翼翼的说:“小姐再过五个月就要成亲了,不做些绣活吗?
三少爷,太太,姨娘,大姑,小姑,姑爷,两位甥小姐和快出生的甥少爷,鞋子肯定来不及,帕子跟荷包倒是可以赶一赶。”
“刺绣太麻烦了,我不做。”
“小姐这样会被说的。”
“所以我不已经吩咐春花去买了吗,反正没人知道我的绣工如何,难不成端木家还派人上京拿我以前的绣品,以比对绣工?”
再者,无论如何,端木琛都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弄那干么,早知道自己将来会被太子当成棋子一样布置进端木家,就不学刺绣了,花那么多心血,却讨不得夫君喜爱,真是白费功夫。
唉,这人生啊……
真不知道京城那些贵人怎么会相信这些吉凶占卜之说,不过就是定数与吉凶循回,还一堆人深信不疑,说他们是傻子,恐怕还不信,若吉凶能测,他们这群庶出子女们哪会被人捏着脖子呢?
当初太子妃跟祖父要人,水家几个适婚年龄的姊妹都推来推去,以水家的身分,嫁给商家是低嫁了,何况此处距离京城几百里远,大伙死活不肯,她其实也是不愿意,但母亲至今没名没分,倒也轮不到她表达意见。
祖母说了,只要她乖,她生母就吃好穿好,意思就是,只要她不乖,母亲就吃不好穿不好,这不,亲事定下后,母亲便写信来,说太子妃让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去。
真没想祖父祖母这么狠,太子妃跟她说,她赏了五万两,到母亲手中居然只有一千两,二哥腰上那块玉佩都不只一千两了,居然只给母亲一千两。
“小姐,你说,”牡丹的声音很忧虑,“我们将来怎么办?”
水云路原本也很忧虑的,但听牡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出来,将来?哪还有什么将来啊?
经过那日交锋,她肯定端木琛是好人,但也肯定他不会跟太子服软,恐怕新婚之夜就会把她晾在新房,然后迅速娶汪喜儿为平妻给太子好看,或者把她连人打包到避暑别庄,让太子吐血,总之,她的人生是到头了,没有将来,也没有以后。
刀疤嬷嬷再厉害,再会设套,也没办法让端木琛对她好,唯一安慰的是,端木琛是君子,会照顾她饮食无缺,不会因为迁怒而断她米粮。
说来也足费解,太子明明知道,这种陷阱媳妇,只会让整个端木家把她当贼一样预防,什么都打听不到,什么都做不了,花那么多心力就只为了给端木琛添堵?
真是吃饱没事干。
但也不能说全无好处,至少娘拿到了一千两。
至少,刀疤嬷嬷解了她的禁足令——之前为了制造格格不入的诡异感,她们被下令不能出桃花苑,现下目的达到,也没必要装神秘了,刀疤嬷嬷说,端木府景致错落,比起几个亲王府都还奢华,要是她能顶住异样眼光,尽可出去走走。
开玩笑,她没事出去走干么?搞不好端木家会有人埋伏在曲桥上推她落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景致美得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欣赏呢?桃花苑虽然已经走到腻,但至少还算自己的地盘……
“水姑娘。”
刀疤嬷嬷的声音,肯定没好事。
“太太请姑娘上荷塘水榭品茶吃果,说是想见见姑娘。”
“我必须去是吧?”
“姑娘若不前往,于礼不合。”
“知道了。”水云路站起身,“嬷嬷跟我去吗?”
“老奴容色吓人,就不去惊扰太太了。”
老狐狸,分明就是不想管她——对刀疤嬷嬷来说,她的责任就是想办法让端木琛娶她,目的达到,可以跟太子妃交差,至于自己要面对什么问题,什么尴尬,那都不关她的事情。
“小姐。”牡丹在后面怯怯说:“不换衣服吗?”
“不用了。”换上什么衣服都一样,总之都是不讨喜。
她是这样进门的,所以,就算她打扮得再端庄,都是不端庄,既然结果不会改变,她自然也不想白费功夫。
第3章(1)
就跟水云路想得一样,在荷塘水榭等她的,不是柳氏,而是代替柳氏持家,如今怀着身孕的端木明珠。
亭子里四个精致的大丫头煮茶,燃香,不远处还有四个粗使丫头候着。
端木明珠一件绯色锦缎狐领披风,头戴翡翠穹苍步摇,左手一串东珠,右手一只冰晶镯,看似简单,却是贵气尽显。
那冰晶镯啊,虽然只是一眼,但水云路敢说,跟太子妃钟爱的那只成色差不多,差别在于,太子妃极是珍爱,总是设宴时才会戴出,还深怕人家不知道似的拚命举起手,而端木明珠却待之像一般的首饰,果然富可敌国。
水云路走进亭子,微一欠身,“端木姑娘。”
“切勿多礼。”端木明珠神采奕奕的做了请的姿势,“桃花苑规矩秉从京中,我是商人子女,不懂那些,怕是闹了笑话,给哥哥丢脸,才寻了理由请姑娘出来,莫怪莫怪。”
这就是未来大姑了。
端木明珠笑语嫣然,可四个随身丫头都端着身子,目不斜视,就好像这亭子里没有水云路一样——明知道她即将嫁入端木家,却也没一丝礼仪,她可不信端木家会允许这样的丫头伺候,讲白了,若不是主人家暗示,地位再高的丫头也没这个胆。
语气客气,却放任丫头对她不客气,
水云路微微一笑,饶是端木明珠见多识广,也不禁怔了一下。
真是花颜玉骨一美人。
她先前刻意交代了,若她不发话,不用奉茶,不用行礼,水云路却也是荣辱不惊的模样——怎么说,光是这份安之若素,就足以让人欣赏了,何况,还生得一张好相貌。
哥哥把桃花苑视为眼中钉她是知道的,所以那日在司香院哥哥说要娶水云路时,她跟丈夫都吓了一跳。
又听说哥哥打发学安去请欧阳大夫,更觉不安。
过了半个多时辰,欧阳大夫才到,把了脉,又看了眼睛,这才说是中了桃花香,对身体无碍,只不过中香当下,思虑受阻,一般都是修行人家用来锻炼弟子心性用的,修习之人调息便可,若是一般人不懂抵抗之法,嗅到的当下只会变得暴躁,而且思虑不深,容易惹祸,现下体内虽有些残香,倒也不要紧,过几个时辰,会自行消散。
端木明珠当下明白,哥哥吃了大闷亏^桃花香是常见的锻炼香剂,别说修行之人,一些武馆跟书院也会燃这香来增加弟子定性,让他们在冲动时能调息,清明心性,水云路既然是国师孙女,在墙边埋香,再正常不过,只是他们端木家从不相信命数,不与此类人来往,所以才不知道,一旦中香,便容易冲动行事。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后。
为避免母亲担忧,端木琛对外宣称,自己跟水云路以诗论情,见春日渐暖,水云路即将回京,这才开口求婚,柳氏一听,自然没怀疑,反而十分欣喜,马上命人请了官媒来商量。
谁都知道端木家富有,一听要找媒,一个五十几岁的罗官媒立刻撩起袍子往外跑,抢了第一。
知道柳氏不过是乡下妇女,女儿又是招赘,没正经嫁娶过,这一求亲便是国师府,当下细细讲解起来,如何投帖,如何访问,何时派媒,聘礼该多少,新房如何修,整整说了一下午,只喜得柳氏笑开了花,又想事情繁琐,一个弄不好就是丢了儿子的脸,索性请罗官媒告假月余,暂住在端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