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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那未婚妻压根不是个事儿。如果姑娘愿意,下嫁那将军定然是没问题的。但……老奴想着,帝京或许没有大龄未娶的世家子弟,但类似秦将军这样身分地位的人难道还会少吗!就算非要下嫁有前途的军汉,倒也不是非要这个已经有未婚妻的秦将军。”

  “可不是吗!军汉都长得粗鄙不文,嫁谁不是嫁,至少不能嫁个心底有别人的!”

  嫁军汉这个话题实在太糟心,谁都不想多提,每说一次都是虐心爆肺的过程。

  丫鬟小玉见姑娘与嬷嬷们都久久不说话,于是小声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其实、其实有未婚妻也没啥的啊,那个叫钱香福的,哪儿都比不上我们姑娘,连小指头都比不了——”如果姑娘愿意的话,拿下那个将军定然不是难事啊。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嬷嬷暴躁地打断:

  “那个鲁男子有什么值得我们姑娘去争抢的?就算他没有乱七八糟的未婚妻,姑娘也不一定愿意下嫁!如今变成两女争一男的局面,真以为自己貌如潘安、才比子建,能令天下女子都恨不得下嫁的香饽饽吗?!”

  “好了,都别说气话了。”周宜琳淡淡说道。见三人都安静下来,才又接着道:“说再多气话,也改变不了我们因为寄人篱下而不得不低头的事实。”

  “姑娘……”林嬷嬷忍着眼泪低叫了声,却也想不出能说些什么有用的。

  “你们还看不明白吗?那秦将军眼里只有他那个未婚妻,他是不想娶我的。”

  “可是大将军明明说了——”

  “大将军确实想将我许配给他,但信中也说了,要我们在路上多处处。想来大将军早就知道这个秦将军是有未婚妻的,并且相当上心,才会要我在路上做些什么,最好能将秦将军的心给拢过来。”

  “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李嬷嬷抚着心口问。

  周宜琳笑得有些嘲讽。“还能是什么意思?看中他的能力,看好他的前程,决定拉他一把,将来好做朝廷以及战场的臂助。本来就是再亲近不过的嫡系,如果能再亲上加亲,让下一辈子弟血浓于水,这样的关系就固若金汤,无可撼动了。据闻大将军最是爱才,想必是认为那个钱家姑娘配不上秦将军日后会有的身分地位,才会想方设法要让秦将军另娶。”

  以联姻的方式牢固合作关系使之再不可分割,这种事多了去了,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但因为事关周宜琳,所以她们自然会忿忿不平。好好的一个德才兼备、品性无可挑剔的高门小姐,竟然就只有这样微小的价值吗?就只堪配一个粗鲁不文的汉子,而不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大将军如此行事也太过分了!竟然完全不顾念姑娘。如果秦将军不肯娶姑娘,又或者打定主意将姑娘压成平妻或小妾什么的,那我们该如何自处?我们可不能眼睁睁看姑娘被这样羞辱!”李嬷嬷严声道。

  “你以为这件事由得了我们作主吗?”林嬷嬷闭了闭眼,语气发虚道:“看得出来,秦将军比咱姑娘更受大将军重视。或许,要是秦将军死活看不上姑娘,回帝京之后,还有好几个闺秀给他备着挑呢。你也别一劲儿挑剔秦将军了,我们应该要想想,若是姑娘在秦将军这儿没着落,日后到了帝京,会不会有更糟蹋人的对象等着……”

  身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家族孤女,没长辈护持,没家财傍身,注定会活得很艰难。唯一还能被家族看在眼中的,不过是婚配上的价值罢了。

  现在她们都看不上秦勉,但若是错过了这个被大将军看重的军汉,可能之后给她配的对象,将是一个不如一个的差到无极限。

  秦勉就算满身都是被她们看不上的缺点,但这三天来,从他的言行举止上,是看得出大概品性的——他对唯一的族叔与未婚妻的祖母极之孝顺;对下属亲如兄弟,完全同吃同睡,完全看不出上下之分,还有……他对他那自幼订亲的未婚妻极好,非常好,虽然从来不曾在众人面前做出什么亲密动作,但周宜琳看得出来,他每次朝未婚妻望去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好像在看着独一无二的美人似,竟是带着一股痴迷傻样,明明就只是个灰扑扑脏兮兮的无盐女!蓬头垢面不说,身上穿的那衣裤,简直是拿所有破布拼起来似的惨不忍睹。

  钱香福全身上下就写着四个字——贫穷窘迫。

  而秦勉好似没看见这些似,虽然满眼都是钱香福,却竟然从没想过给她一点象样的衣物首饰穿戴。这到底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秦勉这个很有前途的将军其实也是个家徒四壁的穷汉?并没有因为打仗而致富?

  周宜琳觉得她看不透这两人,愈看不透就愈好奇,于是这几天虽然都躲在马车里,但有机会时,她都会透过门帘遥望着那对未婚夫妻,眼中堆聚着更多的不解。

  “姑娘,你心中有主意了吗?”林嬷嬷轻声问着正静静从车窗掀起一角朝外看的姑娘。

  第10章(2)

  车窗外,那对牵手走回来的男女,在十步外自然分开双手,不过两人的表情仍然满是轻松,似乎正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气氛和谐极了。

  女子一只手上拿着一束有着许多颜色的小花——是他为她摘的吧,周宜琳想。

  一个女子收到男子送的花,是怎样的感觉?周宜琳无法想象,并在心口极力按捺下那股蠢蠢欲动的羡慕。

  然后,她看到那女子张□吃下一朵花,像在尝什么美味似,嚼着嚼着,就吞下了,然后再吃一朵……

  周宜琳看直了眼,想到一旁还坐着嬷嬷她们,为防失态,她轻轻将一只手抵在下巴处,就怕不小心下巴掉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想收到花的女子该怎么好好珍惜这些花,让花更恒久,比如做成花笺或什么别的,眼前就被教了新招——吃掉;藏在肚子里,永远同在。

  “姑娘?”

  周宜琳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两个嬷嬷道:

  “我想先找钱姑娘谈谈,过后再作打算。”

  这绝对不是她希望的“谈谈”方式!

  周宜琳呆呆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想着,一会儿应该会下雨吧?然后,她就该被雨淋了。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比起此刻全身痛到麻木的惨况,只是淋点雨又算得上什么?当然,这雨,大概会大了点,或许还夹着闪电打雷什么的一同热闹。春雷春雨的,不叫得响些,怎么把土里沉睡一冬的蛰给惊得破土而出?

  “春雨一滴滑如油啊……”

  一旁突然发出的声音,将周宜琳漫天乱散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咬牙忍痛,微微侧过脸,看着坐在一旁的钱香福。

  此刻的钱香福也一样狼狈,但因为她向来就是蓬头垢面的模样,以致于,当两人一同滚落到这片山坡下时,周宜琳看起来就特别凄惨可怜,而钱香福却像是半点事也没有——反正她本来就脏兮兮的,就算在土里滚过一圈,也不会有更脏了的样子。

  再说身上的伤势吧,感觉上,比起她一身磕碰出来的各种疼痛,也许钱香福连块油皮也没擦破呢!这或许是皮糙肉粗的好处吧。

  可是,她有必要因为自己的细皮嫩肉而自卑吗?有必要因为钱香福皮糙肉粗不容易受伤而嫉妒吗?

  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但周宜琳拒绝去深想那是怎样的情绪,直接抛到脑后再不理会。

  “你识字?”周宜琳轻声问。

  钱香福正忙着手上的活计,听到她问话,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表示她确实识字。“你是耕读人家出身?”

  钱香福偏头想了下,回道:“大概不是。”

  这个回答让周宜琳有些疑惑,但也不好深问。再说了,她现在浑身都痛,也没太多心力去打探些什么。

  “快要下雨了,你会想到“春雨一滴滑如油”,我却是想到了别的诗……”

  “是解缙的那首《春雨》吗?”

  “当然不。那首可一点也不优雅,淑女不爱读也不愿记。”周宜琳才说完,天空又响起几声沉沉的闷雷声,一阵风过,把她全身寒毛都吹得立了起来,恨不得立马找个可遮荫的地方避避即将到来的大雨,可惜她依然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看着钱香福忙活,又接着道:“如果我现在还待在马车里,或者在有片瓦遮身的地方,我大概会吟着“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这样不知民间疾苦的诗吧。”

  钱香福点点头,同意道:“乐器若是受潮了,确实是没办法弹奏出正常音色没错。”所以说,每年春雨过后,她都得从密室里辛辛苦苦把那些娇贵的乐器,一大堆书画,给想办法除潮,或晒或烘,还得除虫什么的,都快把她的腰给累折了,可是还是年年都得忙活,不敢有所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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