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尹沉思了半晌,忽然问:「我相信小姐不会眶我,不过既然你是我姐,我想问一下,我身上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征?」他这是不信她了,不过西太瀞并不难过,正常人谁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这种神鬼之说,就连她也花了很多时间才适应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不为人知的特征吗?」她想了下,「我记得七岁的时候,你有一次淘气,打破我的头,后来哭哭啼啼来我床边认错的时候,因为你一直低着头,我看见你的发旋处有粒朱砂痣。」
西太尹不得不信了,他发顶有颗朱砂痣的事情,除了奶娘,没有人知道。「这太不可思议,太令人无法置信了……」他打破姐姐的头,这也是家事,外人不可能知道。
「你的膝盖还有条疤,那是姨娘的长子把你推进草丛里,你撞到石头,留下来的疤;你的左手内侧曾被蛇咬过,痊愈之后留下两个小点。」
她越说西太尹越是心惊,因为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只有他们姐弟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他心颤了,「西太瀞……姐,真的是你!」
姐弟俩抱头痛哭,心中酸涩难挨,这样重逢,宛如隔了长长的时间河,每人都不一样好不容易,两人互相帮对方拭了眼泪,恢复镇静,缓了口气后,西太尹提出闷在心里头很久的疑问。
「姐,他们说你是暴毙而亡,我却以为不可能,到底你是怎么死的?」她摇头,这才想起弟弟看不见,缓缓出声说道:「一刀毙命。」西太尹捏紧了拳头,「凶手究竟是谁?」
「我没看见,不过既然老天爷让我重活一遍,我总会查出来的,不会让那恶人逍遥法外。杀人偿命,我一定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其实,」湛天动慢悠悠的插嘴。「凶手是谁,这不难猜,西府是行商之家,得罪同业这事多少免不了,但是因而惹来杀机,倒也不至于,要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摸进内院,进了一个姑娘家的屋里,除了内神通外鬼,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你可曾想过,撇开你弟弟不算,西府偌大的家业,若你爹和你都没了,谁能得到最大利益?」西太瀞心神陡然大跳。她想遍了所有的可能,为什么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思考过?
答案呼之欲出。
姨娘吗?
人都有私心的,自从姨娘进门,陆续给爹添了两子,在她不管事的那些时候,家产就一步步的落入姨娘手里。她不计较,因为当时爹还在,而现下的太尹行也确实是由两个庶弟在看管着。
可能吗?
爹对两个弟弟一视同仁,从不曾亏待他们,可是人心隔肚皮,姨娘那斤斤计较、事事要抢功又贪财的性子……背后真的这么不堪丑陋吗?
「姐姐可能不知道,自从你死……那个了以后,姨娘就将她的娘家人接进府里,甚至,连旧情人也在府里称爷,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了。如今府中的大小管事,连门房都是他们莫家的人了。」西府等于变天了。
「什么?!她当我西府的人都死绝了吗?」她愤而拍桌,脸色气得通红,牙齿咬得咯略作响。
如果真是姨娘做的好事,她绝对不会原谅!
「我怀疑爹的死,和她也有关系。」
「怎么说?!
「爹长年躺在病床上,吃食用药都是经过姨娘的手,我曾建议姨娘换个大夫来看爹的病,她却不肯。再者,你一出事,她把消息遮得密不透风,没多久爹就跟着走了,剩下一个没有用的我,这里面难道没有蹊跷?」他虽然眼瞎了,心可是明白得很。
西太瀞仰头将心里的激动从眼眶里逼回去。「既然你安然无恙,那我还有什么顾虑?等你把眼睛治好,我们一起回去把这笔帐要回来,一笔一笔算清楚,我一定要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从来不担心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只担心弟弟,既然她已经没有后顾之忧,那么,那些要她命、叫她西府家破人亡的人就要有所觉悟,她会把属于自己和弟弟的东西要回来「这一切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的软弱和无能,没有毅力坚持把眼睛治好,也不至于造成今日这样的错误。姐姐,我是个没用的弟弟,帮不到你的忙,还让你吃尽苦头。」西太尹怎能不自责,他一个男子汉,却让身为女子的姐姐吃尽苦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你帮得上忙的,那就是把眼睛治好,等我把我们家的家业拿回来以后,还得靠你继承。」
「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从他们手里把家产夺回来?」他姐姐本来就聪明过人,有着不输男子的气概,这一番话下来,本来还微微有些怀疑的心,踏实了,她的确是他以前熟识的那个姐姐西太瀞。
「我要先去查查太尹行如今的状况,详细计画,我们再慢慢的来商量。」她不想再见到那些人的嘴脸,与其回去和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浪费精神体力,还不如换个方式。既然她是商人,就用商人的办法来解决!
第十三章 夫人要跑了(1)
离开西太尹住的竹屋,湛天动和西太瀞同行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大当家是如何知道祸首是我姨娘的?」
他一戳她的额头。「不都因为你。」
西太瀞摸着被戳的额头,默默看着湛天动,眸中难掩惊讶。她想起自己变成锦娘没多久,挡不住思念,跑回西府看弟弟的时候,曾经在西府门口碰见过他和张渤,莫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着手打探她的死因了?
她了解的湛天动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有的是那种倏忽来去的手下,能替他搜集、传递他想知道的任何消息,所以从他口中讲出来的话,都有着绝对的可信度。
「你那姨娘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祸害嫡女和丈夫的事情极其隐密,除了她的姘夫和心腹管家,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
西太瀞双手抓住他的胳臂。「我爹的死……真是那个毒妇下的手?」人家不都说一夜夫妻百世恩,她好狠的心,对同床共枕的人居然能下这种毒手!
「你爹在的一日,西府的万贯家产就不可能轮到她两个儿子继承,你在的一天,道理一样,而且,她控制不了你。至于太尹,她不一定要他死,一来因为太尹眼睛看不见,妨碍不了她,二来,她以为太尹身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她非拿到不可,才有可能将西府的产业生意全部扩进手里,都这些年了,还为这事乱着呢。」这天下除非是他不关心的事情,一旦他想知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事关西太瀞,他说过,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挖出真相来!
「非拿到手不可的东西吗?」她心中一咯噔。是她当日回府时来不及拿出来的凭信和私章吗?爹当年要将太尹行交给她的时候,带着她一个个认识了那些供货的大货商,向来,他们只认爹和她,后来她虽然不管事了,那些大货商仍旧需要她的手令和私章才肯给货,自从她死后,私章可以假造,但是凭信却不能,姨娘拿不出凭信,这些供货来源自然就断了,姨娘难道以为凭信是放在太尹那里?
反正现在有没有凭信已经不要紧,她还是有办法对付莫氏的!她心中竟是连姨娘也不愿意再称呼了。
「想什么想得走岔路了都不知?」湛天动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回带。西太瀞脚步一滞,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不知不觉走到别处了。
西太瀞转身,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看着湛天动飞扬的眉、挺直的鼻梁、略宽的嘴唇和闪烁着精光的双眸,她忽然双膝跪下。
湛天动不让她跪。「这是做什么?」
「大当家对我有大恩,虽说大恩不言谢,可是你医治我弟弟的双目,又把他平安的带到我身边,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这份情,叫她怎么还?
他把她拉起来,搂过来,和她眼对眼、鼻对鼻,唇和唇之间也只留寸余。「如果你要以身相许,我很乐意。」虽然她平日行事像个男人,但毕竟是女子,和湛天动身子对身子这样熨贴着,又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张脸因为羞赧简直艳红如天边晚霞。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也不要你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做这些,替我将来的妻子照顾小舅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的声音像下蛊似的哄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她沉默不语。
「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怎么不说话呢?她就是有办法叫他心慌,叫他看不懂!
「你若不嫁我,我终身也不娶了。」他用大掌托住她的脸,不许她逃避,想从她清澈的目光里看出一些所以然来。
「你这是何苦?」这人一旦看不懂一件事,就会说起幼稚的话。她心里的确有他,要不然岂会让他这样搂着自己?她要不对他上心,就算他对她有天大的恩情,她一根指头也不会让他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