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红袖东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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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也得问问伯父伯母愿不愿意要我?!有爹和娘吗?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和爹、娘、你嫂子说一声。」他迫不及待想把这消息带回家。

  「我等大哥的好消息!」炎成拍拍她的肩回去了。

  西太瀞也没能闲着,人手、采买、货物,巨细廉遗要准备,一艚船出去遥远的海域,不知道有什么变故。

  吃亏的情况下回来,当然,要是能嫌钱,那就更好了。

  子是她毎天忙得连湛天动的面都见不着。

  可她见不着他,昆叔却是每日不忘回府做会报,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大当家没有不知道的,也许她不在他的眼皮子下面晃、招他生气,他的心情还会比较好一点呢。万事都具备以后,已经是六月了。

  三艘大桅商船在晴朗无云的某一日,从扬州港口出发,乘风破浪,迎向不可知的未来。

  至于背着手,单独伫立在高楼的湛天动,远眺百船待发的港口,水色淼淼,三艘漆有「湛」字的大商船依序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依旧站得腰杆挺直,衣袂飘飘,风梳理不来他鬓边的长发,所以狂妄的将它弄乱,一如他的心。

  放她自己去飞,那只雏鸟会乖乖的、安全的飞回巢里吧——

  第十章 请来贵客到扬州(1)

  不是花事正盛的阳春三月,因为缠绵的雨,扫了行人的游兴,小秦淮河沿岸两旁的街肆歌馆幽静不少,画舫经过,如同看见一片静默的幽景。

  城内水道纵横,戴着笠帽蓑衣、撑篙划船的舟女船夫把小乌篷泊在家家户户后宅的小码头上,希望天晴后,看能不能或多或少揽些生意。

  画舫穿桥而过,细密的雨帘遮去了如烟的岸柳,盐商林园中,各色鲜妍的花丼林木伸出墙角檐顶,看似不张扬,但不经意回眸,人就裹在香气里。

  沿河住户枕河而居,单门独院,粉墙黛」和河水相映成趣。

  而此时应该在府中处理公事的湛天动,歪在精致画舫的软榻上,几案上有刚沏上的香茗,珐琅彩瓷孔雀碗装着黑菱、橄榄、紫葡萄、合欢果等水果。

  一旁除了煮茶童子搨着红泥小火炉,别无闲杂人。

  他眯着眼看半煮沸的水冒着袅袅水气,蒸腾混入烟雨的空气里,瞬间不见。人跟这烟雾有什么两样?丢入海里,就好像丢掉了。

  他手里拎着一张纸头,那是西太瀞捎回来的信。

  令他不满的是,都两个月过去了,总共就收到两封信,一封简短的写着「平安抵达」四个字,这一封,昨日收到,一样四个字——「转往他国」。

  也就是说,她还没打算回来。

  这阳奉阴违的家伙!

  明面上确实给他信了,可六十天里就只得到八个字。

  他好不习惯,身边少了个奉茶倒水传饭研墨的小厮,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他压根忘记自己以前身边也没放过谁,却自从西太瀞以后,眼前没人不习惯,多个人也不习惯,无论换再多的人来,那身形,那轮廓,那模样,都不是那个丫头,一窝邪火没处去,看那童子也不顺眼,可那童子却是乖觉,一发现主子的气场不对,垂眉低头的退到湛天动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湛天动又重新把信纸放到眼前。

  她的字不带女子的秀丽温婉,又不似男人的铁画银钩,而是带着属于她自己的筋骨,每个字在捺和钩的地方,笔划特别重,这是别人学也学不来,属于她自己的字。

  「主子。」水出现在前头。

  「什么事?」湛天动不动声色的将那纸张放进胸口处。

  「京里有飞鸽传书,请主子过目。」两个月前,他发现主子开始认字,从一开始的大发脾气,指天画地大骂发明文字的人,到咬牙切齿,拗断了数十枝珍贵的狼毫笔,至今,还是会丢得满地的纸,不过,主子「闭关」有成,一般书信往来已经能看个大概,进步的速度,连二当家都啧啧称奇。那书信上封着火漆,湛天动接过来,破坏漆印,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第一行字便叫他挺起腰杆,深邃的眼眸竟掠过无法置信和一股凌厉的锐芒。

  他抬头望向水。「搜集这消息的人可信度如何?」

  「回主子,京中分坛主派出去的这探子,是这行业里最顶尖的,做事会再三求证,为人胆大心细,绝少出错。主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上面写着,已经去世的西府老爷有嫡子嫡女一对龙凤胎,这事,外界闻所未闻。」世间人皆知京城西府只有一个嫡子,那便是西太尹。

  「孪生姐弟?还是兄妹?」

  「是姐弟。」主子这些日子一直注意着西府的动静,水也多少知道西府那点子事。

  湛天动没有回应,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那探子好本事,找着了龙凤胎的奶娘,那奶娘亲口证实,当年西夫人的确产下一儿一女。」

  「龙凤胎是天大的喜事,为什么对外声称凤胎天折了?」

  「因为龙胎还没出月子便被诊断出来眼睛无法视物,遍访名医无效。」瞎子,就等于是弃子,在任何家庭,没有生产力的人都是无用的。

  可西玄是什么人,他政商关系良好,太尹行可以排得上是京中十大商行之一,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后继无人?

  但儿子既然眼睛瞎了,能撑起西府太尹行的家业吗?

  当然不能。

  那么,他见过、知道的那个太尹行年轻当家又是谁?

  湛天动的心滚起了千层浪,一波比一波更加汹涌。莫非是那个女儿……女扮男装?

  可能吗?他最近受女扮男装的西太瀞影响,满脑子都是这些怪诞的联想,这里面疑窦重重……慢着!西太瀞、西太尹?他不是没想过这两人的关联,不过当时不曾深入去细想,只是,天下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吗?

  他两手相叠放在膝上,闭眼靠向椅背,一张脸色沉静得吓人,一句话都没再开口。水知道他在沉思,不敢打扰,不着痕迹的退到他身侧。

  接着,湛天动猛然一震,想到一件有点久又不太久的事情,他霍然起身,只觉喉咙里发干,脑子里嗡嗡声不绝。

  他气涌丹田,身子凌空飞起,在朦胧的雨雾中犹如一只鹰,先是在船舷上一点,随后藉力飞向离他最近的枕河小楼屋顶。

  水见状,尾随而去,也是瞬间不见。

  湛天动直奔自家府中,他飞檐走壁,省却那些弯弯绕绕,直到西太瀞住的缥渺楼。藏在暗处的府中护院头子警觉有人,却赫然发现是自家主子,个个面面相觑。

  湛天动也知道他太过心急,惊动了府中护院,轻轻一弹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护院,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穿窗而入,落在二楼,西太瀞的卧房。

  这卧房经过西太瀞大力清空,已经少了当日的锦带银钩、绮丽满室,湛天动无暇细看,环顾四周,在三面九幅青竹绘有牡丹的湘帘高案下,发现一个牌位。

  他大步流星走近,跳过祖妣那一行,看见了牌位上写着「显考西公讳玄君」字样。他凝住不动,眸里,是不见底的风暴在旋转。

  一个眼瞎的西太尹,一个牌位上的西玄,那么,住在缥缈楼里的西太瀞……她坚强刚毅,能审时度势,聪慧灵巧,这些,和那个不识字、懦弱温驯的锦娘判若两人。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缥渺楼里的西太瀞究竟又是谁?

  有些人在心底从来没忘记,有些事,有些梦,还找不到谜底——「水。」

  「属下在。」

  「那个眼睛瞎了的西府嫡子还活着吧?」他敛睫,再睁眼,不见底的黑已经变回清明,可余漾着的是他不敢去准「的微微波澜。

  「探子说西府的深宅里,的确有这么个人。」

  「我要见他,最迟二十天我要见到人。」他顿了下,想到如果那个养在「深闺」里的西太尹是西太瀞的弟弟……「别伤了他。」

  「是。」扬州城和京城相距千里远,主子真的是考验他的能力了。

  「叫风、林、火分头去查当年曾与西府当家「西太尹」有过契约书信往来的货行商家,我要他的亲笔字迹。」

  「事隔多年,太尹行几年前又已经换了当家,这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居然要隐在暗处的风、林、火出动,主子是认真的了。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属下遵命。」

  水倏来忽往,西太瀞的房里剩下湛天动一个人。

  方才他一心想确定自己的揣测,如今定下心来往四周一看——房里最显眼的,是一整块羊脂白玉透雕的漕运盛景屏风,各式大船高桅争道,上有栩栩如生的纤夫、漕船。河道支流处,有着靠着河岸洗涤的妇女、戏闹的小儿、眼眉生动的众生,不得不佩服她的好眼光,这座屏风价值连城,居然被她一眼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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