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复听了,当下就冷了脸,告诉陈掌柜,品香楼上下有谁不知太子进品香楼不需要预订?只需提前通报一声,更别提墨轩是庄亲王特地为太子备下的,甚至规定只要太子前来,不管之前预订者为何人,一律得让出。
正常人听见这话,第一时间便是求证,就连一旁的伙计也频频点头,附和着高复的话,显然他们都知晓这件事,而龙战天想,就算之前的老掌柜退休不做,这些事想必也有记录,然而那陈掌柜却坚持己见,不肯让步。
听见周遭的食客议论纷纷,此时他已察觉到不对劲,长年待在皇宫那人吃人的地方,他的敏锐感极高,隐隐感觉到这事并不单纯,于是顾不得会不会失了他这太子的颜面,向高复使了眼色,示意他先行退下,打算离开后再派人查一查这陈掌柜的底细。
谁知那陈掌柜见他们要离开,竟低声嗤哼道:“还太子呢!太子就能胡说八道?咱们这品香楼可不是用说的就能进,没事先预订,凭着身份就想来压人呀?谁不知咱们的东家是谁,难道太子就能用身份压人,那岂不跟城里那些纨裤子弟没两样!”
他的话虽不大声,却也让周遭的人都听到了,当下龙战天脸都黑了,这口气他咽不下,若咽了,他便会成了长安城里的笑柄,正要开口让高复去请庄亲王,却见高复脚一抬,朝那陈掌柜的心窝踹去。
“狗东西,滚一边去!”
陈掌柜被踹得倒在地上,脸色发青,非但没有惧怕,反因高复果然如“那位贵人”所言对他动了手而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于是高声喊着,“打人呀!陈某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若是有何不当,自有京兆府尹来评断,就是将陈某关进牢里,陈某也不会有二话,但身为太子,竟因为陈某说了几句不中听之言,就教唆底下侍卫打人,这是私刑呀!这样毫无容人之量的太子,何以担任咱们东离未来的国君!”
国君……是呀!眼前之人是未来的国君,他说这些话,无疑是自找死路,但他不怕,因为那位贵人说了,只要他照他的话做,龙战天不仅当不成东离的皇帝,就是太子也甭想当了,到时,别说是一个清倌儿、一个品香楼,就是他开口要十个清倌儿、十个品香楼,甚至是要个爵位,那位贵人都会给他。
思及此,他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又叫嚣了几声,言语之中,压根就不将眼前之人当作太子。
事到如今,龙战天还不知这是个局,那就太蠢了。
他俊眉紧拢,看了高复一眼,眼中有着深意,“高复,你太浮躁了。”
身为他身旁的第一侍卫,高复一向沉稳,今日这番作为实在有些反常。
高复一愣,似现在才回过了神,忙说:“属下知罪。”
龙战天没多说什么,只是奇怪,奇怪这究竟是他哪个弟弟想出的招数,若说是要藉由此事往他身上泼污水、恶心恶心他,那么他做到了,然而这种招数在他眼中不过是小把戏,他还不看在眼里,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怪就怪在,他不认为他那些一个比一个还狡诈阴险的兄弟们只有这么点伎俩,还有反常的高复。
高复打七岁便跟在他身旁,两人名为君臣,事实上他不仅是他的左右臂膀,他对他便如同对待燕离,将他们视为兄弟,从小到大,高复不知救了他多少次,谁他都能怀疑,但是高复……他不相信他会背叛自己。
龙战天正想着,谁知还扯着嗓子批判他的陈掌柜突然梗了声,伸手按着胸口拚命的喘着气,脸色倏地变得惨白,一双绿豆大的双眼瞪得极大,痛苦的看着他,嘴里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难受……”
这变故让龙战天脸色倏变,大喊,“快找大夫!”
这话才落下,就见陈掌柜动也不动的倒在地上,一双眼再也没阖上,就这么死死的瞪着他看。
心,重重一沉,他总算看明白这个局的用意。
没多久,群众便闹了起来,而他身旁只有高复及另外三名护卫,就算还有隐藏在周围的暗卫能助他离开,但此时的他不能离开,他这一走,即便这一切皆是高复自作主张,这教唆杀人的罪仍然会安在他身上,所以他不能在这时候走。
于是在江承来时,他让高复配合的上了铐,在上铐时,他仔细看了高复的神情,发现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燕离差不多该到了,于是他让江承派人将整栋品香楼的人全都拘住,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就等着燕离。
听完这叙述,燕离深深的看了高复一眼,发觉高复的确有些躁进,眼神乱瞟、神情紧蹦,似乎是心虚。
“意思便是,陈洋柏没将事情经过弄清楚,便拦住了太子,不让其行,甚至出言污辱太子,殿下为皇族之人,皇权岂容人挑衅?高复因护主心切,这才会给了陈洋柏一脚?没料到他被踢倒在地仍梗着脖子叫骂,之后不知怎地竟就断了气?”燕离语气极轻,温声将事发经过简单带过。
然而他话虽少,却直指重点,三言两语就将龙战天的责任给淡了,周遭的民众听见这话,虽然仍有人叫骂,声音却小了不少。
品香楼他们吃不起,谁知那什么雅房的有什么规矩,还是说真如太子的侍卫所言,太子进品香楼根本就无须预订,毕竟庄亲王是太子的叔叔,有了这层关系,走后门又有什么好奇怪?
于是燕离这番话顿时引发了两方言论。
有人说太子没错,皇权至上,区区一个掌柜,怎能当众嗤笑污蔑当朝太子,该死!
可也有人说,就算掌柜有错,身为太子也该宽大为怀,要有虚心受教之姿、容人大度之态,岂能因为几句话便不满打人,还将人给打死了,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太子没动手,但杀人的是其手下,这罪,就算担不到他身上,他依然有责。
两方人吵闹不休,品香楼内的客人也起哄了。
“燕大人,其言差矣。”一名身着藏青长袍的男子站起,朗声说:“陈掌柜有错,也是错在他的尽忠职守,虽说他不该出言污辱太子,但他的出发点并无误,若是每个人来都如此作为,这品香楼如何经营下去?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道理,叶某相信燕大人不会不明白。”
出言之人姓叶,名毅然,为兵部尚书之子,其父无党无派,做事中规中矩,在任期间没有大建树,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做人还算是正直。
然而叶毅然却不同,他没在朝中任职,却结交不少达官贵族,为人虽说同其父一样正直,耳根子却软,而他结交之人,有的是三皇子一党、有的是六皇子一派、更别提其他皇子……如此一来,他很难看出是谁将这憨厚到几乎可说是蠢的家伙推出来当出头鸟。
燕离眯起漂亮却锐利异常的黑眸缓缓扫过与叶毅然同行的几人,沉声道:“叶公子说得没错,看来咱们只能请出这品香楼的东家庄亲王出来一说,看这所谓的‘规矩’,究竟是品香楼的掌柜所定,抑是庄亲王这个主子。”
他话一落,龙战天便使了个眼色,让身旁的侍卫去庄亲王府请人。
然而他才动作,一旁的江承已低声说:“殿下,甭跑这一趟了,庄亲王一早便让圣上召进宫里,派他到梁州办事,没三两天回不来,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龙战天的脸色更沉,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燕离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早有预感,因此他神色不动,沉声又道:“请不到庄亲王,就去请品香楼之前的老掌柜,另外,仵作可来验过尸了?”
“验了。”江承忙答,指着站在他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这位是田仵作,在城里颇有名气,田仵作已验过尸体,致命伤的确就在胸口。”
致命伤就在胸口?虽说一脚的确有可能将人给踹死,但他不相信这事会这么的凑巧。
想着,燕离撩起衣袖,便要亲自验尸,然而他才转过身,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得顿住了脚步。
他一直以为跟在身后的水未央早已撩起衣袖,蹲在尸体身旁,甚至倾下身子靠向尸体的口鼻,似在嗅些什么……“央儿,你在做什么?”他脸色微变,快步上前将她拉起。
水未央正在分辨尸体口鼻里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却蓦地被人拉起,柳眉拧起,正要开骂,没想到拉她的人竟是燕离,双眸一亮,忙扯着他说:“燕云之,你别听那仵作胡说,这人不是被打死的,而是中毒,他是毒发身亡!”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尤其是被拆台的田仵作,脸色极差。
“这位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田千志当仵作也有十来年,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这人分明就是死于外伤,那一脚伤及他的五脏六腑,瞧,这胸上还有个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