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待匆匆把他们点的东西端上,赶紧走了,还奇怪地回头看他们一眼。杨舞也吓一跳,不禁说:
“严奇,你最近是怎么了?变得不像是你。”
“不像是我?”严奇讽刺乖戾说:“你又知道我什么了?你认识‘以前’的我吗?你心里除了宗将藩,几时曾将我放在眼里?!”
“严奇!”杨舞不禁瞪大眼睛,她觉得严奇有些不对,变了一个人似。
隔座的人不知是好奇还是关心,一直盯着他们看,严奇凶恶地冲脸向对方,吼说:“看什么?!”
对方不愿意事,收回了视线,低头喝他的咖啡。但围坐在柜台的那些人当中,有个一身牛仔打扮的男子朝他们走了过去。
“嘿,老兄——”他才开口,严奇便将一盘培根煎蛋往他脸上砸过去。
“严奇!”这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杨舞叫起来。
“嘿!你——”有人不满地靠上前,严奇一言不发便一拳接过去,揍翻了对方的下巴。那人飞出去,撞翻了几张椅子。
“严奇!”杨舞跳起来,奔过去,想拉走严奇。
“别叫我严奇!”严奇甩开她,环顾散围的人群,说:“谁要阻碍我,我就不客气!你们谁要上,尽管放马过来!”
“别在这里惹事,严奇,我们快走!”杨舞着急起来。
严奇不理她。这时一个大胡子抡起拳头,扑向严奇——
“你这臭小子——”他龇牙咧嘴叫着。
严奇轻巧地跳闪开,大胡子一拳揍在桌子上。严奇动作迅速,一记钩拳从大胡子的下腹将他打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店内一些女客尖叫了起来。
“安妮,快打电话报警!”老板指示女侍报警。
四、五个大汉围向严奇,个个被怒气激得一脸狰狞。
“严奇!”杨舞的叫声被淹没在混架的喝嚷声里。
几个大汉联手,有人拿了棍子,有的拿了棒球棒,还有一个掏出了一把刀子。
棍棒齐飞。严奇抢下一人的棍子,狠狠朝对方的背部挥了一棍,那人登时吐血。然后,他一记踢腿,踢得又狠又准,踢飞了偷袭他侧腹的牛仔手上的刀子;他飞身抢接住刀子,反手刺在牛仔的大腿上,牛仔哇哇叫起来。
这时远远传来警笛声,警察赶来了。
“严奇!别打了!”杨舞紧张起来。她叫得喉咙都哑了。
严奇这才罢手,一把抓住杨舞,推开挡路的人,在警察赶到之前跑了出去。
塔娜正从银行出来,看他们气喘吁吁,又见咖啡店前围了一群人,加上警笛鸣响靠近,奇怪问:“发生了什么事?”
“待会再说!我们快走!”杨舞催促着。
三人迅速上车,飞车逃出了小镇。杨舞不断回头,担心警察追上来,一边喘气不休地草草眼塔娜说明。
回到农场,才停安车,杨舞劈头便说:“严奇,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干么跟人打架!?”
严奇不理她的质问,推开车门,长腿一跨,便大步走开。
“严奇!”杨舞追上去,拽住他。“你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
严奇甩开她的手,掉头又走。
“严奇!”杨舞又叫一声。
“我不是严奇!”严奇猛然回身,大吼出来,清亮的眼布满怒气的血丝,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严奇!”塔娜追上来,有些讶异。
“别再叫我严奇,我不是严奇!”严奇又咆哮起来。他不是严奇!虽然他有他的记忆,但他是——他是—— 他是谁!?他抱住头,剧烈摇晃狂叫起来。塔娜和杨舞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严奇慢慢冷静下来,杨舞上前一步,担心地唤叫:“严奇……”
“我说过了,别叫我严奇,我不是严奇。”那声音从深处的地底浮荡出来似,低而阴沉。站住不动的严奇,慢慢抬起头,缓缓扫了杨舞和塔娜一眼。“我是六九。”
六九?什么意思?杨舞蓦地一呆!
“记住了,别再叫我严奇。”丢下这句话,严奇便转身走开。
“塔娜博士,”杨舞转向塔娜。“他说他是六九……严奇的人格意识被取代了吗?他——取代了原体,原体的意识消失了是吗?”
“我也不知道。”塔娜皱眉。
“他怎么会突然——”
“这样不是很好吗?”塔娜霍然转向杨舞,眼神有种冷淡。“他可以不再束缚于过去的记忆,拥有他自己的人生。”
“也对。”杨舞先是一呆,缓缓点头。转开话题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塔娜表情缓柔了一些,说:“我顺利拿到了钱,可以支撑好一阵子,再慢慢想办法。”瞥见杨舞欲言又止似的表情,说:“你怎么了?”
“塔娜博士,”杨舞犹豫一下,还是说:“我们这样逃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想回台湾是不?”塔娜打断杨舞。“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杨舞。你如果回去,只会连累他们。”
“我想过了,只要我不去找少康他们,应该就不会有事。何况,我对他们而言又没有价值——”
“所以你打算用严奇作饵,换取出自己的平安安全。”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但如果你只考虑到自己,就会变成那种结果。恕我直言,杨舞,如果你被他们找到或抓去了,一定会拖累到我们的。”
但难道,就要这样一辈子牵扯下去吗?杨舞不禁疑惑,却开不了口。
塔娜说:“我很抱歉,杨舞。但你是无法回去以前那种平静的生活了。”
塔娜说得那么白,杨舞一时简直无法接受。
“你是说----你的意思是,我要永远这么逃下去?”
“你们有句话叫‘命运’不是吗?”塔娜爱莫能助地,带一丝怜悯和无可奈何。“那就是我们的命运,杨舞。”
“怎么会……”杨舞呆呆望着塔娜,再说不出任何话。
她只想要一个平和安静的人生啊……只希望恢复从前平淡的生活……
但现在……
***
那是一座废弃的农场。从他站的这个角度,只看到类似的房舍和漫天的杂草。天色阴阴的,才三、四点的光景,却有一种诡异的灰暗感,满天的云好像都在跑。
希恩潘静静站着,远眺着灰天下的屋舍。
“希恩潘先生。”乔顿弓着身体潜近。左手臂还上着石膏。
“就是这里没错吧?”希恩潘头也不回,仍眺着前方。
“没错。我再次确认过了。”
希恩潘点个头,说:“派几个人到路口守着。这里由我来,你带两个人从后面包抄。”
“是。”乔顿衔命退开。
希恩潘移动脚步,往前推近。杂草蔓芜,从草间窥望,远处的天空被割成一条条狭长的不规则碎片。他心脏也不规则的跳动,胸口隐隐作痛。他再往前推迟,伤口感觉仿佛更痛了。
希恩潘停下脚步,伸手按住伤口。他可以感觉温热的血渗透绷带染到他指尖。
昏迷的时候,他作了不可理解的梦,像幻灯片一样,一片一片快速闪逝,非常的快,而且纷乱无序。那真的是梦吗?他又想求证什么?中枪时,他意识错乱,有一刻,他似乎看到他自己,看到杨舞,他像是说了什么。那也是梦吗?
会是克拉克那家伙说的所谓“今生前世”吗?
“就算是,那又怎样。”希恩潘勾勾嘴角,冷冷嘲笑起来。他装上弹匣,将枪上膛。
就算真有所谓前世,那又怎样!那已经是作废的程式资料,没意义价值的东西,早被抹消掉的存在。
希恩潘又推前几步。他的脑筋很清楚,绝不会被无谓的事情迷惑……然后,他就看到了杨舞。
杨舞站在破旧的木屋外,被旁侧半个人高的腐坏木柱遮去大半个身子。她举高手臂挡在额前,正眺望着远处的天空。她的表情有些忐忑;天色阴得诡异,远处的云诡橘多变,透着令人心惶不安的气息。
她回头望一眼。从外头这里看不见木屋里的情形,但她知道塔娜和严奇正在做准备。他们计划北上到芝加哥,塔娜在那边有认识的人可以帮他们弄到证件,然后再由湖区潜出到加拿大或纽约。以她和严奇东方人的外貌,混迹在大城市比较不显眼、不惹人注意。
其实,杨舞心想,回台湾的话,语言、环境都不是问题,更容易隐藏。但塔娜的考量是对的。她已经不想去思考方向,走一步算一步。
直到现在,她对她所遭遇的一切,还似作梦般觉得不真切;一切荒谬到底,让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她觉得头要痛了,不愿再去想,转身打算进木屋,不经心抬头一望,猛地震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霎时冻住,无法动弹。希恩潘一身黑得像豹,妖绿的眼眸等在那,等着她目光的交会,等着她发现他。
杨舞凝冻住,想警告塔娜和严奇,却发不出声音。目光紧紧被动住,离不开希恩潘。
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不,不是没想到,她知道他不会放过她。只是,她以为她那一枪……这一刻,她心中那又怕又释然的矛盾感觉,像刺一样,麻痹着她的末梢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