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陷阱,其实就只是把鸡爪绑上一条绳子,然后将绳子绑在栅栏上。
那只鸡一离开朗格的手,立即往旁飞逃,但很快就因为绳子的绑缚而跌倒,可过不久,当它发现自己可以在一定范围自由活动之后,很快就忘了脚下的绳子,开始对着地面啄食虫子,浑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波恩确定了风向,和朗格他们一起待在下风处的麦田里,两人一组,分配好轮班守夜。
入秋之后,夜里风寒,四个人裹着毯子,在麦田中窝下。
波恩躺下时,听见安德生那孩子开口问。“那些狼跑到麦田里做什么?它们又不吃麦子。”
“也许是为了追田鼠。”穆勒耸了下肩,回答那个上个月才刚正式被升为士兵的男孩。
“赛巴斯汀队长说,这可能是卡尔兄弟设的陷阱,他们去年也来抢过我们。”
安德生不安的道:“也许他们趁机绕道跑到城堡那儿抢劫去了。”
“麦子都还没成熟呢,现在去抢,能抢什么?”
“我们有燕麦啊。”
“喏,小子,我问你,你喜欢吃面包还是燕麦粥?”
安德生闻言,眼也不眨的道:“当然是面包啊。”
面包又香又有嚼劲,比燕麦粥可好吃多啦。
朗格听了,好笑的道:“那如果再等一个月,你就有麦子可以抢,你会等麦子成熟时再抢?还是要花力气去抢燕麦?当然是等麦子收成时,再一次抢一抢啊,傻子才在这时候大费周章,只为了抢一堆燕麦回去呢。再说,就算大卡尔真的带人来抢,城堡里还有赛巴斯汀队长和迈克尔呢。”
安德生恍然大悟,“对喔。”
穆勒伸手抽了他一脑袋:“好了,小子,保持安静,盯好那只鸡,我们可不想它就这样白白被狼给叼走了。”
穆勒和安德生负责轮第一班,蹲坐在前方,低低的说着话,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狼群如果只是踩踏了麦田,那问题其实并不大,那些农夫会把事情往上报,和乔治的失踪有关。
这村子里不只有男人,还有女人和孩子。
波恩待过这种村子,农忙时,男人与女人都要下田,比较大的孩子也要一起帮忙,田地太大、太广,狼群之前不太会袭击人,只偶尔会攻击牲畜,可这
几年闹饥荒,能吃的牲畜都被吃掉了,才开始传出有人被狼群袭击的事件。他知道,他们担心今天是乔治被攻击,明天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或女人。躺在麦田里,波恩看着天上星星在眼前闪烁,鼻尖全是泥土与青草香。他说要到田里来守夜时,朗格曾提议他们自己来就好,但他不想留在那栋屋子里,尤其是他可能整晚都无法睡着的时候,他需要找点事来做。
一路上,他不让自己多想,但那女人的脸,不时仍会在思绪的边缘浮现。森林、白雾,农舍、麦田,甚至眼前在天上闪烁的星星与月亮,都会让他想到她。
当他转身离开时,她追来了,伸手抓住了他。
那一瞬间,他心头是如此激越。
几乎已经熄灭的希望,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他以为她想通了,想留下来,要告诉他,她是他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和他在一起。
怎知道,他转身后,她还是说不出话,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到
底想做什么,那一瞬间,他真希望她给他一个干脆,直接告诉他,她要和那个女人一起离开。
或许,她现在已经走了。
这念头,让他不自觉绷紧下颚,若不是主动要了这差事来做,他几次都想回头,回去找她,开口要她留下。
他知道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他看见他抽手时,她脸上的疼、眼里的痛。但在那个当下,失望和愤怒攫抓住他,让他无法顾及她的感受。
如今想来,也许他太过急切,或许他不该这么急着要她做出决定,换做是他,他早抛下这一切,选择回到富足的威尼斯当大小姐,而不是留在史瓦兹这偏远的乡下,当一个贫穷男爵的夫人。
天知道,他甚至不是一个真正的男爵。
但她还留着,还留在这里。
只是因为她的那位阿姨生病了。
心中一个声音嘲讽的说着,可他无法不去妄想,妄想他回去时,她还留着。
他在折磨自己,他知道,却停不下来。
满天的星星,无声朝他眨着眼,抽高的青绿麦草不时随风摇晃,波恩仰躺在田地里,紧抿着唇,想着。
她没说她要留下,但到头来,她也不曾说过要走。
或许他还是有机会赢得——
蓦地,森林里传来枝叶断裂的声音。
有东西靠近了。
他猛地回神,立刻小心的握住长剑爬坐起身,前方的穆勒和安德生紧张的抓着弓箭戒备着,身旁的朗格也起来了,同样提起了剑。
被绑在空地上的鸡也感觉到了危险,紧张的咯咯叫着,挥舞着翅膀试图要逃跑,却因为脚爪被绑了绳子而无法做到,只引得森林里的野兽更加快速靠近。
所有人紧张的蹲缩在麦田里,紧盯着森林的深处。
就在这时,麦田另一头的村子里,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男人与女人叫喊着,孩子哭叫着,这中间,还夹杂着听来异常可怕恐怖的咆哮,那巨大的咆哮怒吼,宛如从地狱里而来,划破了夜空。
波恩一惊,顾不得森林里的野兽,立刻跳了起来,提剑往骚动所在冲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过麦田,听到穆勒他们也跟了过来,当他跑到村子里时,人们早慌急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不知是谁,因为惊慌而打翻了烛火,一栋房子烧了起来,燃烧的火焰将整座村子都照亮,也照亮了那个攻击村庄的野兽。
乍一看到那野兽,他一瞬间也吃了一惊。
那不是狼,狼没有那么大。
熊熊的火光烈焰中,那巨大的野兽正追赶着一名抱着孩子的农妇,他想也没想,抓起一根燃烧的木头就扔了过去。
带着火焰的木头砰的一声,狠狠击中了那毛发粗硬的野兽,火星迸裂飞散,那家伙受到攻击,愤怒的转过身来。
它小眼腥红,张开巨大流涎的嘴,用后脚人立而起,对着他嘶吼咆哮。他在这时,才在火光之中,辨识出那东西。
狗屎!那不是狼,是熊!
一只该死的棕熊!
眼前的棕熊,如此巨大恐怖,它站起来时,比他还要高大,也比他见过的熊都要大只,它根本就和一座小山一样。
那恐怖的棕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就像大人俯视三岁的孩童,它疯狂的小眼反射着火光,流着口水的牙缝里,还卡着某人的血肉。
波恩看得冷汗直流,他对付过许多敌人,他在战场上几乎所向无敌,但那些是人,和他一样的人,他从来没应付过熊,没应付过这种怪兽。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身想跑,谁知回头却看见身后还有好几名妇人和小孩泪流满面的倒在路边。
狗屎!
这一刻,他全身上下都呐喊着快跑,保护他自己就好。
身后的怪物在咆哮,火光烈焰映照着那哭泣的妇人、瘦小的女孩、惊恐的农夫,那些人大多因为连年的饥荒,瘦得不成人样,他们甚至连拿起锄头来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暗咒一声,以双手握紧了长剑,转过身来。
那棕熊摇晃着它的脑袋,仰天嘶吼,对着他张牙舞爪。
他妈的,他一定是疯了,他甚至能闻到它嘴里那腥臭的味道。
好吧,不能逃,他若逃,那些人就死定了,既然不能逃,显然他只能想办法把它干掉了。
波恩深吸了口气,冷汗直冒的迅速观察四周情势——
那恐怖的庞然恶熊在这时四足着地,腾腾冲来,每一步都让大地震动。他双手紧紧抓着手中长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往前迈步冲上前去。巨熊张嘴再吼,他没有退缩,跟着大吼一声,继续往前冲,然后在最后一瞬间,以分毫之差,躲过那怪兽的冲撞嘶咬,他往旁跳开,踩踏着一辆板车,高高跳了起来。
棕熊愤怒煞住庞然身躯,转头朝他看来。
波恩在此时落下,将长剑插入那腥红的小眼。
巨熊痛嚎出声,他成功伤了它的右眼。
可他那剑插得不够深,只毁了它一只眼,他还来不及反应,它已咆哮的挥舞着它的巨掌,波恩闪避不及,被它打飞了出去,撞到木屋的墙,摔跌在地。
他头晕目眩的躺在地上,疼痛在身体各处爆发,他能感觉头上涌出湿热的液体,那浓稠的液体滑过脸庞,流过嘴角,他知道那是血。
那只右眼插着长剑的熊,再次张嘴朝他冲来,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四脚动物从旁冲了出来,一跃而起,咬住了那家伙的颈背。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是一只狗。
一只黑背黄腹的大拘。
那只熊痛嚎出声,奋力的甩着脖子,伸掌去挥打背上咬着它后颈的大狗,那狗撑了一下,最终仍被它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