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偌大厨房里,多的是学了一年半载却连熬个鸡汤都做不来,埋怨自己没天赋的更多。
然而,唐翎像开窍似的,一天天的愈学愈快。
“老母鸡斩后汆烫,再加上瘦肉,去油的火腿,一起放入冷水锅,以大火煮沸,最后以中火熬四个时辰。”
傅老如往常的教,但唐翎才试四回,就能端出一锅色泽金黄却又清澈可见的热腾腾汤品。
傅老见此汤看来清澈,喝起来却是味浓香厚,与自己亲手熬煮的毫不逊色,“这道汤,老子当年可整整学了半年,果然,你就像你娘说的,有底子,不同凡响啊。”
她很开心,看来更是神采奕奕,想也没想的就冲出厨房,要跟韩元殊分享她的喜悦。
“啊—他还没回来呢!”他若回来,一定会来找她讨吃的……只是她才缓下脚步,却看到韩元殊的房间透着明亮的灯光,她嘴角一扬,快步奔向前,兴高采烈的打开房门,“你回来了,韩元殊。”她看到他时,开心得
一双澄净眸子熠熠发亮。
“难得!我以为你又要三更半夜才回房。”韩元殊从椅子上起身,指着桌上的两只小小青色瓷瓶,“这是我差人买来的药膏,涂上去,肌肉酸疼就去了大半,一夜过后,就无酸痛感。”这是他要暗卫进宫向太医要来的,是皇室使用的镇痛玉膏,价值不菲。
“这么神奇?其实我娘也给我不少这类药膏,但这回出来,我忘了带。”她拿起打开,闻了一下味道,“好清香的味儿。”她涂了一些在握刀的手腕上,马上感受到凉意,她眼睛更亮了,“好舒服,谢谢,这算是过意不去而送来谢我的礼物吗?因为我天天准备你的膳食。”
他眉头一蹙,是过意不去吗?不对,只是怕她手酸煮出来的食物也差了些,没错!就是如此。他淡淡地道:“东西你拿了也涂了,我饿了。”
“好,我马上去厨房。”
她兴高采烈的转身出了房间,脸上笑容没消失过。
这段日子下来,她已习惯看到他,但这几天她从厨房回到房里,见隔壁的房间黑漆漆的,她胸口都闷闷的,还开始胡思乱想,想他会不会就此离开?她只知道他是京城人氏,可京城并不小……但他回来了!回来了!
他看着她飞也似的快乐背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那一天,看着她疲累熟睡,莫名的怜惜在他心里悄悄萌芽,他知道他一定哪根筋出问题,才会逼自己离开唐心楼几天,让她不必为他准备三餐,在心底,他就是不喜欢她这么累……
只是,人在外头,却又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多了牵绊,就怕她不小心弄伤自己,或是宁愿睡也不吃,或是在浴桶里睡整晚……
他想着念着,倒没想到看到她见到自己如此喜形于色,他莫名的也感到快乐。
“韩元殊嘴巴很刁啊,这几日在外肯定没吃饱,我得多煮些……”
唐翎脚步轻快的往厨房走去,脑海想的是她要煮道细嫩清蒸的白鱼、腌泡醉虾……想过一道又一道菜肴,不知怎的,她的一颗心就像泡在糖水里甜滋滋的。
只是,回到厨房做菜,她想做几道赏心悦目的好菜却不顺利—“这个炉灶我要用。”
“抱歉,这条鱼是我的,客人已经点了。”
“这水我要用,你自己去打水吧。”
她走到哪里、要用什么,都有人阻挡,低声的要让她移开或不能使用食材。
其实,韩元殊不在的这阵子,她莫名的遭到排挤,这几日让傅老赞美,她感受更深。这样的情况在她学艺生涯中已经发生多回了,因为,她总是比别人努力,也比别人早一步看到学艺成果,所以,有人妒嫉、冷嘲热讽,甚至处处找碴,但她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勤劳点,多跑几趟,或是另找地方练习,一切总会过去的。
傅老将厨子学徒伙计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没吭声,皇帝老子有后宫三千争宠,厨房里也有争功诿过,恃强凌弱的戏码,学艺也得学人际相处,弱肉强食,谁来哭诉抱大腿都不干他的事儿。
傅老继续叉腰教着另一名学徒,不久,就听他怒吼一句,“油温都没控制好,手要这么翻炒……”
月光下,唐翎提着三层雕花漆盒踏进韩元殊的房里,将三菜一汤,连同晶莹的白米饭一一摆上桌。
“可以吃了。”她一抬头,就发现韩元殊直勾勾的看着她,“怎么了?”
他蹙眉,她以为他眼瞎,没看到她左手两根手指都裹着纱布吗?!
她一见他的黑眸扫向她的手指,笑了笑,“没事,只是不小心切到手。”
“以你的工夫,闭着眼也切不到手。”他冷冷的瞪着她,说的很肯定。
“真的是不小心啦。”她很认真的说着,但在那双凌厉黑眸定视下,她愈来愈心虚,不自觉的退后、再退后,将左手藏到身后。
没想到,他竟起身走近她,粗鲁的将她的手拉到他身前,迅速的扯下纱布。
她痛呼一声,“痛。”她龇牙咧嘴的想收回手,但他扣着手腕不放。
这一看,黑眸倏地一眯,两指上有一道血口,该是同一刀,虽然已经没在流血,但仍看得出切得颇深。“不小心?!”
语气里的冷峻令她的心“咚”地漏跳一拍,她慌乱解释,“呃—有人不小心跌了一下,撞了我一下,我正在切—干什么?干什么?去哪里?”
这可是天天要做好料给他吃的一双巧手,竟然有人胆敢伤害?!
韩元殊胸口冒火,自豪的冷静彻底崩溃,一言不发的拉着她就往厨房走,遇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让路,因为那张俊颜上有着清楚可见的杀意,好不吓人。
韩元殊一阵飓风似的拖着唐翎踏进厨房门槛后,怒声开口,“是谁伤到她?”
他那双狠戾冷眸,还有全身散发出来的威势让空气变得凝滞,每个人莫名的感到背脊发寒,心惊肉跳。
除了傅老,彷佛泰山崩于前,也不干他的事儿,仍继续用力翻炒他的菜。
韩元殊凌厉的黑眸一一扫过每一张脸孔,只要他的目光一过,每个人都吓得脸色发白,直到他的眼神扫到一名恨不得能藏身在他人身后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脸害怕,全身簌簌发抖。
韩元殊记得他,当唐翎重复揉擀面团时,他总给她一个嘲弄的眼神。
瞬间,他身形如鬼魅般迅速欺近,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一声惨叫已起,“啊—我的手!”
孙彰哀号着跌坐地上,恐惧的看着左手两根指头已被齐齐切断,鲜血直流。
众人也吓傻了,没人看到韩元殊何时拿到刀,又是何时欺近孙彰身边,切了他的手指。
“天啊,快止血!”还是唐翎先反应过来,她急急的跑到一个木柜前要拿药箱,但她伸出的手突然被人扣住,她回头一看,就见韩元殊冷冷的站在她身后。
她急着要甩开他的手,“放手!你怎能伤了孙叔的手,手可是厨师的生命啊!”
“他伤害你时,可有这么想?”他严峻反问,手也不愿意放。
她顿时语塞。
另一名厨子已经拿了药箱过去替孙彰处理伤口,孙彰头垂得低低的,呜呜的哭着,是伤口太痛,也是没脸见人,他的确是故意跌一跤害唐翎切伤自己的。
“要是谁敢再伤害翎儿,我定当加倍—不,百倍奉还!”韩元殊话语里的血腥之意,让每个人都吓呆了,包括怔住的唐翎。
只有傅老还在往热锅里豪气的洒盐巴,最后再将一把青白葱花往锅里送,起锅!
韩元殊早已经拉着唐翎的手走出厨房,回到她的房间,就见她特别的安静,“你吓到了?”
她直觉的摇头否认,却莫名的热泪盈眶。
“你快哭了。”他口气极差,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而且,这股气还是往自己身上烧的!他做错了吗?她为什么要哭?
唐翎眼眶热热,鼻头酸酸涩涩,喉头更像是被什么梗住—她不是被他的以暴制暴吓到哭,而是,从来没有人这么护卫着她,即使是她娘,也只叮咛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出外习艺,她总是一个人,会遇到好人,也会遇上一些合不来的人,在背后嘲讽、中伤排挤,甚至做出一些害她受伤的事,但不管酸甜苦辣,她都得独自品尝,哭完了再将泪擦干,继续坚强的苦练厨艺……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回眼底,虽然感动于他的护卫,但小脸上难得的浮现肃色,“请你别再做刚刚的事,太残忍了,我更不想要有人因我受伤。”
“取决于你,你没受伤就不会有人受伤!”他俊脸上尽是阴霾,顿一下,还是忍不住又道:“你做事得瞻前顾后,免得又被暗算!”
“那不就分神了?!做什么事都应该全神贯注、尽心尽力,不然,别人何必给你机会?”她想也没想的就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