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林如是笑说:“既然那不是好女孩该去的地方,叫我别常去;怎么又叫我有空去观赏呢?”
“这……”李克被问倒了,摇摇头微笑着。
他示意林如是站在他身旁,对她又笑了笑,拿起色士风忘情地吹奏着。
因为夜静,色士风的声音荡得特别清昂。李克忘情地吹奏,林如是也忘情地陶醉在旋律里头。
一曲吹罢,林如是如梦初醒,热烈地拍掌喊叫着:“安哥!安哥!”
李克微微一笑,再度吹了一首。
“真是太棒了,李克!”林如是的情绪几近狂热。“我从来不知道音乐可以这样感动人心。”
“那是你不嫌弃。”李克微笑收好色士风。
“不,我是说真的。我以前学过钢琴,可是越学越讨厌,最后便放弃了。我以为天下的音乐都是靡靡之音,不然就是噪音。就连我妹在练习长笛时,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你例外,你的色士风让我感动了。”
“真的?”李克眼睛闪了闪。
“嗯。”林如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李克走到她面前,低了头问说:“你知道我刚刚吹的那一首是什么曲子吗?”
林如是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轻轻摇头。
“站在我身边。”他轻轻说。
那声音像藏有什么暗示,林如是就算太笨也听得懂。李克的双眼凝视着她的双眼,直到她无声低了头。
“走!”李克一手提着色士风,一手牵着她的手说:“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吃饱了再送你搭车回家。”
“不用了,那太麻烦你了。”林如是小声地说。
“不麻烦,我就住在这附近,刚好顺路。再说我也要吃饭。”
林如是抬头看了看李克,被他牵着的手,不禁回握住牵引她的手。
第四章
星期六晚上晚饭后,电视长片演得正热闹,林家客厅里,林如是和林立天互相抢着一个有猫熊图案的抱枕和遥控器。林太太装扮完毕从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表珠的黑色皮包,看见他们俩的打闹,斥声说:“你们两人在做甚么?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打闹闹的,象话吗?”
“妈。”林如是听见她母亲的斥责,先就住了手。
“妈,都这么晚了,你穿这么漂亮做什么?”林立天也住了手,瞪着林太太。
“徐太太邀我过去聚聚,顺便打个小牌。”林太太身形窈窕,走到门口停了停回头交代说:“对了,你爸爸问起的时候,就说我去参加曾太太的读书会。”
铁门“砰”一声关上,林立天手上的抱枕也砸丢到地上。
“什么嘛!”他不满地说:“成天到晚只知道往外跑,这么晚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谁!”
“立天,不准你这么说!”林如是严声责备弟弟。
“我说错了吗?她那样。哪一点像做人家母亲的?”林立天干脆用吼的。“你们两个在吵什么?”林维天从书房出来,纠结的眉头突显在黑框眼镜后,表情严厉肃穆,手上拿着一封信件。
“没什么。对不起,爸,吵了你!”林如是低头道歉。
林维天注意力转放在电视萤光幕,更加皱眉说:“成天看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知长进!”
他将林如是姊弟抢了半天的遥控器拿去,“啪”一声关掉了电视。
“你妈呢?”他问林如是。
“妈去……”林立天抢着回答,林如是抢得更快,说:“妈去参加读书会了。”
说完,警告地瞪了林立天一眼。
“读书会?”林维天又皱眉头,像是这个回答太意外而且不可思议。
“爸,”林立天说:“遥控器给我啦,这部长片有很多斗智的场面,推理思考的过程也很精彩,错过了可惜。”
林如是飞快又瞪了林立天一眼,闷气在心头不敢发泄。她老弟就是最会用这种伎俩哄骗她爸爸,看电视就是看电视,到了他嘴里,却都变成了益智的活动。
而林维天个性严肃,却特别宽容这个儿子。当然这是因为他头脑好、人聪明,有乃父之风;最重要的,他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且又争气。
他将遥控器递给林立天,嘴里不怎么认真的说着:“别只知道看电视,有时间就多念点书。”
“我知道。”林立天拿到遥控器,对林如是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林如是抢不到遥控器,站在那里干生气,转身想离开客厅。“等等!”林维天叫住她。
“什么事,爸?”
林维天把手上的信丢在桌上说:“月考成绩通知单寄来了,你自己看看!你觉不觉得惭愧,考这种成绩!你姊姊、弟弟和妹妹都不需要旁人督促,自己就会将书念好,只有你——你问问自己,用心念过书没有,是否尽力了?”
林如是低着头听训,没有回话。
她父亲严肃,母亲漠不关心,四姊弟多在父亲严格的督导下教育成长。虽然如此,她并不特别尊敬或害怕她父亲,只是觉得,父亲这么辛苦教养她成长,她至少得尽到为人子女的本分。只是,不是她不尽力,考不取大学有众多复杂成因。但她的姊妹弟弟个个出类拔萃,相较之下,她就显得相当无能。
宋志惠羡慕她有个“良母”,却不知她雍容华贵的母亲只偏爱长得和她一样美丽而且擅社交的姊姊。而她弟弟和妹妹则得到父亲某种程度的认同。只有她,像是放牛吃草的孩子,两方不属的边缘人。
不过她从来不沮丧。她的心态就像她告诉宋志惠的,她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而且丑小鸭最后是变成了美丽的天鹅。
“如是,”林维天揉揉太阳穴。对这个女儿,有时他实在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功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或者看需不需要请个家教。”
“不用了,爸。”林如是赶紧拒绝她父亲的“美意”。
“我问立天就可以了,不需要请什么家教的。”
“姊,你有问题时请教我,我是很乐意帮忙;只是,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林立天刺激林如是。
在他的三个姊妹中,他特别亲近林如是,也喜欢和她打闹。林如是白了他一眼,说:
“你懂什么?这叫‘不耻下问’。”
“不耻下问?哈——哈——”林立天怪声怪气的,脸上的神情也满是古怪。
“不行吗?真的这么好笑吗?”林如是向林立天逼过去,作状要掐他的脖子。“你再笑啊,再笑啊,看我不掐死你!”
“你别过来,你这个巫婆!”林立天抓了抱枕往林如是脸上丢过去,嘻皮笑脸的。
林维天扶了扶眼镜,捡起抱枕丢回沙发。
“你们两个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他沉了沉声音。“年纪也不小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胡闹。尤其是你,如是,身为姊姊不知作为弟妹的榜样,反而陪着胡闹,成什么体统!你为什么不跟你姊姊学一学,一点也不知检讨、羞耻。你姊姊、妹妹、弟弟在功课上都有好表现,只有你,不思长进,辜负父母和国家社会的栽培之恩。”
林如是垂头站着,林立天则满不在乎地东看西看。
从这点就可看出她父亲的偏心。他不责备儿子,而只责备林如是,所有的过错都算在林如是身上。
“以后每星期我都要抽查你的功课。”林维天指指那封成绩通知单。“下回再考这种成绩,你就干脆别念,退学算了,省得浪费国家的资源和金钱。”
林维天句句严厉,林如是大气不敢吭一声,只有垂头听训的份。只听得林立天火上加油说:“爸,姊姊是朽木不可雕也。你抽查她功课也没有用,我看找个人二十四小时随时监督她是真的!”
“林立天!”林如是双眼发出凌厉的飞镖射向林立天,而且镖镖淬毒。
林立天嘻皮笑脸地接下飞镖,还她一记“三笑散”。他笑,又笑,再笑,三声奸笑说:“我哪里说错了吗?亲爱的姊姊。”
“你明知故问!爸已经很生我的气了,你干嘛还火上加油,加油添醋?你怕害不死我是不是?”林如是小声地埋怨。
“你们两个又在那里叽叽喳喳什么?”林维天说,扫了儿子女儿一眼。
说也奇怪,他的儿女都很优秀,偏偏这个林如是基因突变;而且人说物以类聚,偏偏儿子跟另一个姊姊和妹妹都不要好,唯独和这个头脑不相衬的二姊特别亲近。
大概是个性关系吧,林维天想,看了女儿一眼。在他的女儿中,一直只林如是活得最自在,吊儿啷当的,一点都不将背负林家荣辱的重担放在心上。骂她,她大概也麻木了;训她,她也无所谓。当时必恭必敬,事情过后又故态复萌。既不像她姊姊,嘴巴甜人缘好,擅于应对;更不像她妹妹,沉默寡言安静娴淑。
“二姊啊,浪女一个。疯疯癫癫,我行我素,不过我喜欢。”林立天贴切的批评他的三个姊妹说:“大姊像妈,虚假得要命,什么端庄大方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骨子里一点个性都没有。维心文静得太离谱,每个人都夸她沉静娴淑,依我看啊,她那是近乎自闭。爸,我看你得小心她哪一天崩溃,趁早找好心理医生才是!维心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谁也不说,不是我危言耸听,当心她哪一天承受不了压力就完了;或者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叫你们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