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相信,别激动。”
小杨说:“那现在怎么办?尼克要真喜欢上那个妞,岂不会死得很难看?”
“那有什么办法!妹妹在尼克身上栽跟头,现在反过来尼克在姊姊身上栽跟头。啊,尼克这根香蕉皮是吃定了……”
“我看尼克应该会以事业为重才对,不会被这种儿女私情绊倒。”吉他手阿健下结论。
“算了……别扯蛋了。收拾收拾一起喝酒去?”
几个人浩浩荡荡往邻近的小吃街开过去。
隔着两三条街远,李克和林如是正从明星大学的东侧门走进校园。
他们走到一处小径,坐在围护花圃的水泥隔墙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林如是左右看看。
“好象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李克笑了笑。
“你实在真了不起,李克,”林如是说:“你吹奏的色士风充满感情,如慕如诉,有时悲哀有时哀凄,有时又充满了欢喜轻快,每个音符都令人感动。”
“这大概是遗传吧!”李克非但没有自豪,表情反而有些落寞。
“遗传?”
“是啊!”李克抬头望着夜空,眼神好远。“听说我父亲以前是玩爵士乐的,跟我一样也是色士风手。”
“李克……”林如是在心里叫了一声。李克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父亲恋慕的感情,但他的言词冷淡得不得了。
“对不起,让你迷惑了。”李克歉然一笑。“我父亲是美国人,从纽奥尔良来的,以前曾在东门町的酒吧表演。我母亲是酒吧里驻唱的小歌星,在那里认识了我的父亲,就那样生下了我。后来我父亲回国,我母亲将我丢给外婆,另外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父亲,只凭我母亲留下的一张照片想像他的种种。我只知道他叫尼克,故乡在纽奥尔良……”李克的眼神又变得遥远。“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到美国去,去看看那个故乡……”
四周悄悄。林如是沉默很久,才问说:“李克,你会恨你的父亲母亲吗?”
“恨?”李克一愣。“我的感觉早已麻木,说不上爱或恨了。”
“不,你在说谎,你一定很爱他们,否则你吹奏出来的音乐不会充满那么深的感情。”
“是吗?”对于林如是的话,李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是呀!”林如是心里微微一笑。她说:“对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李克脸上笑容又起,但口气平静说:“上次就想告诉你了,我跟唱片公司正式签约了。”
“真的!太好了!”
“下星期开始就正式进录音室录音,可能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那你的工作呢?你还会继续在‘影武者’演奏吗?”
“暂时可能没有时间了。”李克仰了仰头,吐出一口气。“录完唱片,等正式发片后就必须配合上各处宣传。唱片公司已为此设计好一套宣传计划,短期间内我恐怕无法再腾出时间来。”
“这样啊,那老板一定会很惋惜!”
“他说欢迎我随时有空随时回去表演。他对我不错,我能有今天,也多靠了他的赏识。”
“别这么谦虚,你的才华有目共睹。”林如是说着,想起林维心,微叹了一声。
“这样也好,你暂时离开‘影武者’,维心找不到你,大概也就会死心。我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听,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我才要向你道歉!”李克转过头来说。
“向我道歉?”林如是纳闷地看着他,随及想起那天林维心哭骂她的话。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实在是莫可奈何。不过……唉!”她叹口气说:“你实在不该对她那么说,你那么说,她非但不会死心,反而更加固执。维心外表文静,个性却固执刚烈。她把什么事都往自己的心里藏,直到涨满了才爆发出来。这两天她情绪很不稳定,我怕她又会来找你闹,她实在太死心眼了。”
“我想不会了。”李克说:“今天我都跟她说清楚了。我坦白告诉她,我并不喜欢她,我也不适合她。她对我只是一时迷恋,久了就会忘记,你不用再担心。”
“但愿如此。”
林如是不像李克想的那么乐观,好担心林维心会承受不住打击。
“我该走了。”她又叹了一口气说。
两人默默走出校园。在十字路口时,李克突然说:“知道吗?如是,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林如是仰头看他。
“我一直有个梦想,有一天我要到美国去,去看看纽奥尔良。”
“我不能跟你去纽奥尔良。”
“我知道。”风吹李克的头发飘扬如云帆,他笑了笑,发发情丝济沧海。
“我不送你了。”
林如是看看他,朝左右车水马龙看看。她也笑了笑,点头说了声“呀——”,然后只是专心凝望着李克,静静的,凝视了好久好久,最后才如梦初醒说:“再见。”
“再见。”李克看着她低声说,余音在喉咙里打绕。
林如是看他转头走远,在黑暗的前方,彷佛看到了纽奥尔良街道上那一幢幢有着法式圆弧拱门造形的殖民地建筑。
“再见!”她轻轻地又说了一声,极低极低。
李克和他的色士风,一定会掳获所有人的感动。如果不,至少也已使她的灵魂撼动。
她觉得耳畔一直传来李克在静夜吹奏回荡的色士风。黑夜的风声呜咽,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拉高衣领朝车站走去。
今晚她母亲邀陆晋平回家吃饭,她清楚自己的无用性与斤两,故意避开,算好该是散席的时间才回家。
“反正顶多被骂一顿。”林如是想。
林太太的用心昭然若揭,精明如贼的陆晋平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故意装糊涂,招惹林如是,林如是奉陪不起,又怕自己心动,只好逃避了事。
“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林如是自言自语。
黑夜充满晚的味道,空气中浮满了作祟的精灵。恶魔买到了浮士德的灵魂,又跑出来街上巡逻,找寻薄弱落单的可怜鬼。林如是眼皮跳个不停,她伸手捏捏眼皮,用力朝手心打三下,不安地朝四处看看。
回到家时,她发现全家人居然都在等着她。她父亲笑容满面,母亲一脸是霜,大姊眼里充满怨毒恨意,弟弟则困惑的打量她。
林如是把眼光转向林维心,看林维心神情如常没有什么异样,悬着的心和不安才安稳下来。看样子李克的确和维心好好谈过,而她妹妹也对他死心了。
“爸、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林如是恭敬地说。“野到现在才回来,你到底还有没有教养?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有客人来吗?”
林太太凝着脸说。
“算了,立茵。”林维天说:“反正晋平也不以为忤,还一直夸奖她呢!”
“这怎么行!她现在就这么放肆,以后不知会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来!”
“你怎么这么说!她是你女儿,难道会做什么坏事不成?如是一向很自爱,你不必太多虑。”
“我哪有那个福份!”林太太冷笑一声。
“立茵!”只有林维天听得出话中玄机,他怒说:“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还能成什么事!哪有你这种母亲!”
“爸,你怎么对如是这么偏心?她明明犯错,你还一直为她说话!”林维茵颇不满的说。
“这……”林维天看看四个孩子,答不出话。
“爸,对不起。”林如是说:“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晚才回来,也不该忘记今天有客人来。”
“你野到哪里去了?”林太太声音开始像冰冻。
“我到书店逛逛,忘了时间。”
“她说谎,她跑到酒吧去了。”林维心突然开口说。
“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了吗?”林立天反驳林维心。“我看一定是的,你回来的也不早嘛,有问题哦!”
“住口!立天!”林太太说:“维心,说,是怎么回事?”
“二姊上的补习班附近有一家叫‘影武者’的酒吧,我和同学经过那里时正好看见她推门进去。我叫她,她不理我,我上前去拉她,她还把我推开。后来里头出来一个很凶的男人把我赶走,我就吓得赶快跑开了。”
“是不是这样,如是?”
“不!我是……我没有……那个……”林如是不晓得该如何辩驳,林维心编这个谎实在太狡猾了。
“你敢否认你去了‘影武者’。”林维心问。
“我……”林如是无法否认,只有低着头不说话。
“看吧!爸妈,她说不出话来了,我可没有冤枉她!”
林维天脸色铁青,怒说:“如是,你实在太不自爱,太让爸爸失望了!”
“爸,我——”林如是想解释,林太太快速上前打了她两耳光,“啪!啪!”
两声,清脆又响。
“住口!”林太太大骂她说:“你还有脸狡辩!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刚刚晋平在吃饭时还一直夸你乖巧聪明,把你棒上天,你却这么不知廉耻!酒吧那种地方是女孩子能去的吗?我看你书不念好,人也跟着学坏,尽跟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传出去让人知道了,丢死人了!”她往林如是头上用力戳了二下。“你啊,拜托不要再给我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