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王净却信以为真。大概我一脸正经。
其实也不知是真是假了。我先出手抱舒马兹杨的,然后他才吻我,然后才有后来这些二三事。可是,要不是他先喝醉酒,吐了我一身,也不会有“后事”。所以严格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勾引”谁。
“真的。”所以我也认了。“我先出手抱他。”
王净这下张大嘴巴,眼珠都直了。
“真看不出你会这么大胆,理儿。”她喃喃摇头。
何止她,我自己也看不出来。
“老实说,你怎么喜欢上他的?”
大哉问。
我努力想了又想,最后摇头。“好像突然那种感觉就蹦出来,在意起来。”
我以为感情是非理性的,证诸我和舒马兹杨,的确没有逻辑可言。
只是,不曾互相说过喜欢说过爱的恋爱算是爱吗?
到底,情爱是会落实于行动,还是必得证之于言词?
光说不练固然教人心灰,我想,甜言蜜语还是很重要的。谈恋爱毕竟不是在玩猜心的游戏,口头的保证和承诺还是教人心花怒放。
“我要喜欢一个人,一天在他身边说上一百逼。”王净完全赞成。“你跟舒马兹杨说了没有?”
“好像没有。”应该没有。
“拜托!别玩我们老祖宗含蓄那一套。你知道我最恨‘红楼梦’哪一点吗?就是宝、黛两人始终不干脆说一声‘我爱你’!结果可好,一个吐血死了,一个失心疯娶别人,最后还出家。”
“我会努力。”相对王净的澎湃,我冷静得可以。
我老忘了王净是打上海来的。上海女人有她的强悍、惊世,还有热情、泼辣,以及大胆叛逆;和她的自信聪明。
我是这么觉得,纯粹主观印象。
“最好是这样。”王净比手划脚,倒像一个“手到擒来”的手势。
我会尽量努力的。不过,这跟我有没有那本事完全是两回事。我连杜介廷都抓不住。
舒马兹杨也许是我这辈子所能碰到的、最好的运气;所以,我也许该使出浑身解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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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总是在学校与公寓之间打转,在课业和练琴之间摆渡,即使刻意想经营,也风花雪月不起来。
所以,当我走进琴室,见舒马兹杨居然在里头,忍不住有些感动。
这就是浪漫了吧。
“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他该在的时候,他还真是不避讳。
“我专程在等你。”他拉住我,嘴唇就吻落下来。
“别!”我掩住他的口,阻挡这个吻。“我刚吃了一大盘蘸了蒜头酱油的猪肉韭菜饺子。”嘴里的味道臭得薰人。
他没吓到,扳去我的手,不但覆住我的唇,而且吻得深,舌头都放进去,撩拨着。
“的确是有点奇怪的味道。”沾了我的口水,他吞下去。
这举动有肉欲感,我臊热着脸。
“都已经跟你说了,你不听。”连忙退一步。“找我有事?”
“不是很重要的事。不过,也不好太马虎。舒马兹夫人想请你吃晚饭,后天晚上。”
“舒马兹夫人?”他结婚了?
“我母亲。”舒马兹杨笑望我一刹的怔愕。“把你吓到了?”
“有一点。”岂止一点。我想我的眼神有些儿埋怨,他将我拉近一些。“你若结婚了,我就惨了。”
“我若结婚了,你再跟不跟我?”
“你希望我说是,跟你演浪漫爱情戏是不是?”
“没错。就算你骗我也无妨,我希望你说。”
我没有那么义无反顾。但他希望我说,我就说。
“你若结婚了,我依然会在心中念着你,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亚洲的星空下,从此一生幽居深谷,到死手上都捏着你的照片,回忆我们相聚过的日子。”
我想是够言情了。舒马兹杨却微笑夹微叹说:“你应该更积极一点,理直气壮一些。”
“你鼓励我介入‘你的婚姻’?”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放弃之前,也许还会有其它的可能性。”
舒马兹杨似乎意有所指,我对杜介廷,不是放弃得太干脆?
我轻甩头。问:“你母亲为什么突然想请我吃饭?”
“她想见你。”
“只有她吗?”
“不,还有其他客人。晚宴在家里举行,不过,我母亲是重视雕琢的那种人,所以受邀的客人都会穿着正式的礼服。”
可以想见是一场不轻松的“鸿门宴”。只是,我一点也不惊讶,迟早的。
“我晓得了。”
“理儿,”舒马兹杨握住我的双手,语气十分郑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设若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或阻碍,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要轻易就放弃,请你一定要坚持到底。”
舒马兹杨这么说,直让我觉得有种文学性的可歌可泣。我反握他的手,第一次想抓紧住什么。
“嗯,我不会轻易就放弃。”
我从不认为,我这一辈子会有那种轰轰烈烈的人生。太史公写史记,纵观人物春秋。我活在细部里,写不进宏观的历史。
这样的我邂逅舒马兹杨。或许比得上我爹在维也纳邂逅我母亲大人的重量,因着舒马兹杨。
“也请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将我背弃。”换我握住他的双手。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绝对不会背弃你。”舒马兹杨很庄重的许誓。
我想,就算他骗我也无所谓,坚守不了誓言也无妨。这一刻,他答应了我就是。
我的要求不太多,愿望也不太高。死生契阔什么的,太遥迢了。我想,这样就足够了。
第十章
宴无好宴。那些栽过跟头的人,都好心忠告了,我硬不听,就好像知道山有虎,偏要向虎山行,被吃得尸骨无存,大概也怨不了人。
礼服不是问题。我们这些学音乐的学生,必要或非必要,总要到各剧院朝圣,衣橱里一两件正式的礼服是必备的。我在黑色露肩的晚礼服外搭上湖绿的绒毛长外套,长长的裙摆直曳到地板,衬上了一双黑色细高跟鞋。过肩的发全拢梳了起来。甚至,上了妆。
“你今晚非常的漂亮。”难得的,舒马兹杨眼里露出了明显的贪婪光采。
“谢谢。”我自己也觉得很有些不一样。实在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日日肯费那么多时间,在镜前细细的琢磨修饰:花费那么多精神研究各类粉底与彩妆。
“你这样好看,我眼光都舍不得栘开。”说得似着了迷。
“你比我好看十倍。”我想我眼睛里也露出那种贪光。
舒马兹杨惯穿灰衣棕蓝等偏暗色彩调,这时他一身深灰西装,外罩黑长外套,十分突显他冷淡高雅里一点无动于衷的气质。
“我跟你没得比。”他不以为然,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不去。“如果,理儿,我希望你时常这样穿着打扮,你会为我妆扮吗?”
“这样很麻烦费时间的。”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盛装的打扮。“而且,平常日子里怎么可能做这种打扮。”
“可是我喜欢。我喜欢你这样明艳照人。”
“舒马兹杨,你原来如此重外表皮相。你该不会就只看上我这层表皮吧?”其实就算那样,我也不是什么稀世之珍。
舒马兹杨好脾性加兴味的笑,说:“你蓬首垢面、穿T恤牛仔裤我也喜欢。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样我都喜欢。”
甜言蜜语我当然是爱听的,何况从舒马兹杨嘴里说出来。我承认我虚荣,爱他眼里流出的赏慕。
“你再多说一点,我爱听。”唉,原来我是这样的女子。
舒马兹杨蓝眸里闪着光,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气。“早知道你爱听这种好听的话,我早早就天天说给你听。”
“女人啊,只要多一点甜言蜜语,就算是被骗了也甘愿。”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怎么样?”
“天天跟你打照面,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会撒娇。”舒马兹杨笑的神气意有所指。
如果我能在杜介廷面前,哭得哀怨,哭得缠绵,让两行珠泪珍珠似地断续滴挂在委屈的脸庞,杜介廷大概就不会忍心抛了我、舍下我他顾吧?
“可是我可将脸埋在这里哭了。”我指指他的胸膛。
“还不够。你还有更多的‘手段’。”
“说来说去你就是看这层表皮。可是我怎么可能天天这么打扮这么穿。”
“你们中文不是有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连这个他也知道!
“你怎么样,我都爱看。但如果你是特地为我妆扮的,我会更高兴。我爱你这样的风情。”
“难怪!”我忍不住笑,自己都觉得眼目变水亮。“那么多女人愿意费那么多时间精神与困脂水粉和衣裳周旋。”
“谁叫你让我看见这明艳的一面。平时的你就够吸引我了,现在的你娇美多七分,别恼我要那么贪心。”
没想到舒马兹杨有这样的一面。我挽紧他,突然地变得小女人。甜言和蜜语居然是这样的教人甘心!
“你爱看那我就妆扮给你看吧。”我低笑。他捏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