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远东回瞪一眼,将报纸丢下,口气冷飕飕的:
“她一回来就马上叫她来找我。”一句话也没回老许太太的询问。但他阴冷的表情也让人不敢多问。
老许太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纪远东竟像变了一个人似,表情难看得吓人。呆呆地看着纪远东走出去,连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多问。
“许婶,”玛莉亚吐吐舌头说:“印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大少爷?他的样子好吓人,要把人吞了似。”
“我也不知道。”老许太太挥个手,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她怎么想,也想不出王印加会有什么和纪远东牵扯在一起的地方。越想她截止担心,忐忑不安起来。
“玛莉亚,”她警告玛莉亚,“这件事你千万别乱说,要不然大少爷一不高兴,说不定就把你辞了。”
“我知道!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玛莉亚猛摇手保证,怕丢掉这份工作。
老许太太这才又挥个手,打发玛莉亚去工作。
* * *
第一次约会,除了吃饭聊天,做什么都嫌不适当。但马彦民别出心裁,带了王印加上美术馆;王印加意外之余,也觉得相当新鲜。除了少男少女谈恋爱,好像没有人会在第一次约会上美术馆的,她不由得对马彦民多三分另眼看待。
一整天下来,他们看画、吃吃喝喝,堪说圆满顺利。马彦民在八点的时候,送她回到家。
“王伯,”老王等着。不只老王,老许夫妇和玛莉亚也都凑热闹地聚在一块。马彦民稍稍将王印加拉上前,说:“我毫民无伤的把印加送回来了,请你查收一下。”
一句俏皮话,惹得每个人都笑了。老王笑说:“吃过饭没?我弄点点心给你们吃。”
都几点了,当然吃过了。老王高兴得头脑不清。马彦民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说:“吃过了。王伯不必忙。”
老王又言不及义说了些话,老许也凑兴一两句,马彦民丝毫没显得不耐烦,陪他们扯了一会,才起身告辞。
王印加送他到门口。马彦民笑说:“好久没有像这样让女孩子送了。”
“很奇怪吗?”
“不。”马彦民又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很绅士的,浅尝即止。“晚安。印加,托你的福,我今天过得很尽兴。”
“我也是。晚安。”让王印加最有好感的,除了他的别出心裁,其实还在于他对于她老爸礼貌尊敬的态度。
所以她甚至站在门口,直到马彦民的车子开远了,才掉头走回去。
“印加——”但才刚到门口,就被一脸隐忧、鬼祟的许婶偷偷拉到一旁。
“许婶?”看老许太太心事重重,像有什么重大的事。
“嘘,过来。”老许太太压低了嗓子,像是怕被听见。
“什么事?”这么紧张神秘!王印加莫名又奇怪。
“印加,”老许太太逼紧了喉咙讲话,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远东少爷有要紧事找你,要你一回来马上去找他——”
“他找我?”会有什么事?
“是啊。”老许太太忧心忡忡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远东少爷了?”她以为王印加一定惹了什么事,得罪纪远东,所以没敢告诉老王,怕老王担心。
王印加只是皱皱眉。天晓得纪远东找她做什么!
老许太太看她默不作声,以为自己的猜测对了,试图安慰她:“你别担心,也许远东少爷也没什么事——真有什么事,你跟他道个歉,他不会追究太多的。总之,你赶快去吧,我没让你爸知道,所以你不必担心——快去吧。”
看许婶那么忧忡,好像她真有什么大难临头,王印加不禁觉得荒谬,想解释又不知打哪解释起。
她干脆放弃。走了两步,想想,去他的,步子一折,转回自己的房间。又不是觐见皇帝,随召就得随去!
等她洗完澡,梳理妥当,差不多快十点了。她打个呵欠,正想爬上床,电话催命地嚷嚷起来。
她心一惊,反射地抓起电话。
“回来了?”那声音阴恻恻的,来意不善,暗里在说“总算”!“你马上过来。”
“你以为你是皇帝啊?!下了召我就得马上奔过去?”
“我有事找你。”口气缓了一缓。
“什么事?”
“你过来就是。还是要我过去?”声音又不耐烦起来。
王印加吸口气。这个纪远东简直在发神经病。
“纪远东,现在都十点了,这么晚,你要我到你房间,纪先生太太要是看见了,会怎么说?你想过没有?”
纪远东静了片刻,说:“好吧,我在客厅等你。五分钟,你不来我就过去找你。”说完便“卡嚓”将电话挂了,完全不让她有回驳的余地。
王印加拧眉瞪着话筒。但再怎么瞪,也无济于事。她火速换掉睡衣,抄起桌上的稿子怏怏地离开房间。
* * *
作贼一样摸进了那一个半人高的大厅,纪远东已好整以暇在那里等着。黑黝黝的大厅伸手不见五指,王印加摸索着墙壁,开了一盏落地灯。
“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纪远东面对着门坐着。她自然地走过去。
纪远东不答,反问:“你到现在才回来?”
“这不关你的事。有什么事快说。”
纪远东手一伸。“稿子呢?好了没?”
算她未卜先知。王印加默默把改写成的稿子递给他。
纪远东表情臭臭的接过稿子,一边说:“去约会了?”
王印加不理。
他哼一声说:“这时候你还有心情时间约会,还真有那个闲情逸致!”
“这是我的事。”就只差加一句“你管不着”。“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件事?”
纪远东又不理她的质问,说:“我问你,你真的跟彦民出去了?跟他约会了?”
“是又怎么样?”王印加被问得不耐烦。
“看来你准备把彦民当成对象?”
“不行吗?”她有些反感。“我是打算跟马彦民进一步交往。他尊重别人又懂得礼貌,不像某些人仗着一点身分地位,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副讨人厌的模样。”
“你这是在指桑骂槐?”纪远东挑起眉。
“我怎么敢。”说得很委屈,声音却悻悻的,不讽也刺。
“你怎么不敢了!”纪远东倏地站起来。他人高,这一逼,整个人几乎将王印加笼罩。“你爸看见我,也要礼敬三分,客客气气喊我一声‘远东少爷’。你呢?见了我就像仇人一样,说话不是连讽就是带刺,我可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你。你说,你怎么不敢了?”
“那是因为——”王印加要辩,找不到辞儿,咬住唇。
她能跟他说那是因为她心理发展建设得不健全,不平衡吗?对自己她都不承认了,对他她难道会那么老实吗?
“因为什么?”纪远东咬住不放。
“没有。”她烦躁地挥个手。现在十点半有了,不,更晚了,十点多很多,她累得要命,不想再跟他耗下去。“我说我没那个意思。你是老板,不必在意我们的想法。像以前那样,不必刻意和我们说话,大家都比较习惯。”
仔细想想,“误差”是从何时开始发生的?平行线突然交了叉点,然后纠乱成一团。
“说得简单。你以为是谁在我面前跳舞来着?”纪远东冷静从容地交叉起双臂。
这话教王印加一跳。“我没有!”她胀红脸,急急辩解;“那不是跳舞!我只是喝了一点香槟,头有一点晕,转了一个圈而已,谁知道你刚好出现——”
就是那晚那个该死的宴会,造成如今这样的“误差”!
纪远东不理她的分辩,甚至说:“不知道是谁对着我,说她喜欢我的?”
啊!这家伙!他是故意的!
“那不是!”王印加叫起来。随即被自己的叫声吓一跳,赶紧咬住口,压低声音急促说:“纪远东,你明知道那是误会,我不是——我那是在跟怡颖、我同学开玩笑的——”
那如魅的脸诡笑起来。
“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一点那么想?”
“当然没有!”她想也不想,一口否认,懊恼说:“啊!我不想再跟你抬杠了,我累得要命,想睡了!”
她挥手转身,脚都还没跨出一步,就被纪远东抓了回去。
“你哪儿都别想去,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扣住她,热呼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猛不提防闻到他的味道,被那气热一袭,王印加蓦地一呆!这不是她第一次跟纪远东靠得这样近,却是第一次这般自觉起来。
意识到这点,她不自在起来。
“有事就快说,别拉拉扯扯的!”她甩开他的手。被扣握过的手腕,一直自民地感到热,感到他的掌触过,越想摒除掉那想法,那感觉就越是顽固地提醒她。顿时别扭起来,目光无法直视他。
“那你就看着我。”纪远东硬将她的脸扳向他,似乎有些生气。“当别人跟你说话时,注视着对方,这是最基本的礼貌。”以为她是故意的轻慢,眼里冒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