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灵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坠入冰凉的水里,脚踏不到硬实的地,令她惊惶失措了起来。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恍神,竟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地步。
在雨幕中,在水流奔淌的巨大声响中,她似乎听到了卫冰朔熟悉却哀痛欲绝的呼唤。
是她因为太思念,所以才产生了幻听吗?她摇了摇头。现在的他,身边有美人相伴,又岂会在乎她?
她以为自己会是与他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伴侣,但她终究只是他身旁一抹艳丽的云彩。她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离去,可亲眼见到他与别的女人亲密依偎时,再想到他深情的在自己耳边诉说爱意,所有的温柔爱语显得讽刺。
想起过往种种恩爱甜蜜,与今天亲眼所见,层层悲怆席卷而至,一瞬间,心灰意冷盈满胸怀,脑海里盈绕着忘了他,忘了这一切,忘了曾有的爱恋情深,如此,心才不会痛啊!
娇弱的身子敌不过洪水的侵袭,筋疲力尽的她只能任由身子随着洪流载浮载沉,犹若置身巨大迷离的梦境中。
她感觉自己好似一时醒,一时梦,一时睡……又仿佛看见自己的魂魄摇摇曳曳的步入琼楼,万物静寂,仙乐若即若离。
接着,耳畔仿佛听见人群的嘈杂声,忽又听见水流奔腾声,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一堵温暖厚实的胸膛给抱住。
姚采灵在身心遭受极大的打击和伤害的同时,浑然不觉有一双有力的手毫不放弃的将她从急湍的洪流中拉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秦子文带领的数十个护卫,个个站在水深及腿肚的鸿沟旁,着急的望着他们的王深陷危险又湍急的洪流中。
秦子文见状,让人将带来的大绳索套在卫冰朔身上,才一声令下,让他们将他连同怀里的姚采灵一同拉回来。
片刻后,总算有惊无险的将他们拉了回来,秦子文急忙上前,替卫冰朔将腰上的绳索解开。
“灵儿……灵儿……”见她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一股失去她的恐慌感令卫冰朔不顾两人浑身湿透,头发、身上沾染污泥,十分狼狈的模样,声声呼唤着她的名。
姚采灵感觉到有人轻揽她的腰肢,在耳边声声低唤,她浑噩懵懂,只贪婪那缱绻怀抱与温和气息,迟迟才睁开眼。
面前之人虽面容憔悴,双眼泛着红丝,一身狼狈,却难掩其超拔凌锐的风度,见她醒来,神态狂喜不胜。
她看他两眼,唇边牵起淡淡的笑,双眸纯真无邪,用着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口问道:“你是谁?”
“灵儿!”卫冰朔悚然如心被刀剜,从喜悦的尖端坠落下来,抱住她身子的双手收紧,瞳孔骤然放大。
她一双眸子如清水般透明清澈,又如清水般无物无人。
姚采灵惊异地轻轻笑,抬手,纤纤玉指拭过他的眼角,袖间馨香让他迷醉,她细细端详他的脸,“咦?你是哭了吗?为何眼底有泪水?”
卫冰朔再也无法忍耐,将她揉于怀中,声调微有哽咽,“灵儿,我是朔,你不认得我了?”
“朔?”她娇弱迷蒙的微微偏首,“这个名字很熟,让我想想……”
她慢慢倚于他的怀中,“可是,我很累,很困,很想睡觉……”
见她无恙,似乎只是真的倦极而困,他再次抱她入怀,细细有节奏的拍击她的后背,“那就睡吧!睡醒后要记得我……”
她阖上眼,喃喃的对他道:“你别走,就这样,让我倚着你睡,很舒服……你别走……”
他眼底的泪终于泛了上来,见她睡眠中还带着一丝不安,他连忙低声道:“好,我不走,也不会再让你伤心,就这样……永远不再让你有机会离开我身边……”
他垂首,看到她已阖上双眼,沉沉睡熟,唇畔还带着一朵静谧笑花,仿佛她已找到了能让她安心而眠的归处。
而他感到庆幸,自己的怀抱能带给她这种感受,让她还愿意枕在他怀里睡觉,即使刚才她忘了他是谁!
“呃……朔,雨势还是这么大,你还是赶紧带姚姑娘回宫,你们两人都需要回去换衣服,免得受寒了……”秦子文声音一窒,因为好友正冷眼瞪着他。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这下可好,要是她真的忘了我,出了什么事,我定不饶你,明知凭我的本事不需走到这步,也可以解决的。”见她出了事,卫冰朔暴跳如雷,激扬出声,话语像炮弹又快又狠。
看到脸上毫无血色躺在他怀里的佳人,秦子文面色一缩,在瞥向好友时,却又显得几分委屈,“是你也同意的啊!”
听了他这话,卫冰朔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在他还为发飙前,秦子文连忙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气,免得她被你惊扰。快点带姚姑娘回宫吧!”
卫冰朔本欲发话,却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动了下,于是再次瞪了他一眼,然后飞快的抱着她回宫。
尾声
回到明珠殿,姚采灵被宫里的丫鬟服侍着沐浴更衣,而卫冰朔也回到寝殿梳洗更衣,然后很快的来到明珠殿。
“皇上,姚姑娘的身体受了冰水侵袭,寒气入体直达心肺,恐有伤玉体,只要吃几帖药就能好了,不过……”一名白发医者替她诊过脉后,向紧抱着姚采灵不放的卫冰朔报告着。
卫冰朔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紧紧抱着她的身躯不放,垂眼望着她睫下线条如玉雕一样细腻,似水波一般柔和清晰,他贪恋的望着她的娇颜,似乎永远也看不够般,耳边听着王御医的报告。
“说。”
“是,皇上。据臣刚才诊脉,姚姑娘已有身孕月余,遭逢此祸,腹中胎儿随时可能不保……”
卫冰朔倏然抬头,一脸阴沉,吓得王御医面色苍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御医,你是宫中医术最佳的御医,要是连你都没有办法,那还有谁可以?孤不管,你一定要保住孤的血脉,否则孤定拿你问罪。”
“是是。”王御医连忙称是,“但姚姑娘身体太寒,臣只能尽力而为,请皇上……”
“够了,快点去开药让人煎熬端过来。”卫冰朔不耐的浓眉一皱,大手一挥,斥喝王御医。
“是是。”王御医应了一声,很快的转身退下。
卫冰朔抱着换过一袭衣裳的姚采灵,觉得她的身体过于冰冷,于是毫不犹豫的运气于掌贴放在她的背后,将源源不绝的真气渡到她的体内,无瑕体会她怀有自己骨肉的欣喜。
此时,彩屏在御医的指示下,将熏着淡淡药香味的盘龙错金雕花鼎放在暖阁中,然后悄悄退了下去,不敢打扰两人的独处。
微细的透明白烟飘飘渺渺,若有似无的在暖阁中升起……
片刻,他收回掌气,调息体内真气后,再次将她抱在怀里,双手还微微发颤着,心里十分惊惧。要是他没有追上去,要是再晚个一步,他就有可能永远的失去她。
天人永隔的可能性令他心惊悚惧。
她在他怀中挪动螓首,显然是要找寻更舒适的倚靠位置,于是他微微用力,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臂上。看她睡容迷离,他顺手轻轻理顺那细散的发丝,痛彻心扉之感骤然而生,面容渐次颓然、憔悴。
不知过了多久,姚采灵放在他腰间的手略略一动,幽幽唤了声,“朔……”
卫冰朔闻言,低首凑近,她的手更抓紧他腰间衣袍,仿佛是梦呓般唤着他的名。她眉睫扇动,依然侧头熟睡。
这一声低唤如此空旷辽远,久久萦绕于卫冰朔四周,却也令他一颗心柔情四溢。
她……还是记得他的。
他将头贴近她面颊,脸上青髭拂过她的脸庞,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朔……”
他又听到她唤他,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他支起身子,见她已睁开双眼,昏暗中,她一双眸子依然光彩熠熠,灿若宝石,与刚才的迷茫清澈大为不同。
卫冰朔难以置信,凝眸与她对望,良久不语。
她似是微笑一下,抬头抚摸他的脸庞,幽幽叹道:“朔,真是你吗?”
他几乎语不成调,“是……是我,灵儿,你终于醒了……你记得我了?”
她却摇晃着头,仿佛轻轻嗤笑自己,“我一定是在作梦,在梦里看见你深情的望着我,温柔的拥抱着我,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要立王语怜为后了啊!”
他心头痛惜难以言语,拉过她的手,抚向自己胸前,深深的道:“这不是梦,你瞧,我的心在跳动,我是真的,真的爱着你。”
她疑惑的随着他将手捂住他的胸怀,才触及他胸膛的温暖,却倏地将身子往后一退,摆脱他的怀抱,背靠着另一边的床壁,仿佛被惊吓的小鹿,远远与他相隔。
她以仓皇的大眼直瞅着他道:“你……你是真的,可是你不是和王语怜在一起?”
脑海里闪着两人亲密相偎的画面,刺痛着她的心,“不,我告诉自己要把你忘了的,怎么还这么清晰的映着你的身影?而你怎么还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