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政德自是明白孙女的想法,也装作没看见陈氏那谄媚的模样,夹起碗中的烧腿,便要放回她碗中。“你也吃点,你正在长身子,多吃点才能长得高。”金宁急忙用手捂着碗,拧眉阻止,“爷爷,你别担心,不过是只烧腿,某人一根簪子就是换上几只烧鸭都不成问题,你别怕吃不着,毕竟那本来就是咱们家的钱。”她明讽暗讽,就是要让陈氏知道她有多么的不要脸,可她却小看了陈氏的厚脸皮。
陈氏不过脸一僵,便像没事人般的笑道:“宁儿,你这可是在说笑话?这些吃食可是我卖嫁妆换来的,咱家的钱,娘可是早都交给你了,你这小丫头净说些玩笑话,呵呵……”陈氏这话倒是所言不假,从金家挖来的钱,早让她那个宝贝儿子花天酒地败个精光,现在的她也是穷得发慌,若不是为了讨好金宁,说什么她也舍不得拿出这些嫁妆。
金宁才懒得理会她说的是真是假,自顾自的招呼爷爷吃饭,自己也吃了两大碗白饭,压根不想理她。
陈氏干笑几声,憋了好些天的话终是忍不住,再次试探,“宁儿呀,你可想好要向安家要多少钱了?”她知道金宁不待见她,她对她也是很厌恶,可能怎么着?她那宝贝儿子从小被她娇惯着,成了个纨绔子弟,天天要吃好、穿好,眼见她那一点积蓄就要被他给败光,这金宁却恰巧靠上了座金山,她不巴结她还能巴结谁呀?若是可以,最好是……
陈氏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却依旧陪着笑脸,完全看不出异状。
然而不论她好说歹说,金宁依旧是雷打不动,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始至终都当没她这个人,她忍不住双拳紧握,拼命想压抑心口熊熊窜起的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住,火气一扬,甚至忘了金政德还在场,用力拍桌,霍地站起,大喊,“金宁!我好歹是你二娘,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这死丫头,压根就是生来克她的煞星。
陈氏泼妇一般的行径让金政德花白的眉毛拧起,正要开口训斥,却被孙女给制止。
金宁站起身,长期营养不良让她身材过于娇小,甚至比陈氏要矮上半颗头,但她的气势却不小,眯起双眼,冷冷的反问,“你倒是告诉我,我凭什么要理你?”
不等陈氏开口,她又接着道:“救人的是我,安家要报恩的人也是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凭什么向你报告?”见陈氏似乎要再次开口教训,她心中一阵厌烦,脱口再道:“我就老实告诉你好了,我根本没打算要什么报酬,就算真去要,我金宁发誓,不管要到多少,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们母子,要是违背誓言,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便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陈氏,搀扶着爷爷走进内厅,丝毫不理会她在外不停的嚎叫哭喊,说她有多命苦,养了她这不懂孝道的忤逆女……好不容易耳根子能够清静一些,金宁却看见爷爷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她咬咬唇,解释道:“爷爷,我知道玉宝是爹的独子,可我……”
“爷爷不是怪你这件事。”
金政德拧着眉,用因长年咳嗽不愈而沙哑的嗓子,又心疼又担忧的道:“爷爷是不高兴你发那种毒誓。”他对金玉宝早已不抱任何期望,虽然痛心,但他仍忍痛言明和他断绝关系,是陈氏母子俩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闻言,金宁松了口气,却拧起秀致的眉。“我若不这么说,只怕那女人贼心不死。”她本想着多捞几日好吃好喝,毕竟爷爷的身体因久病瘦弱不堪,能吃些鱼肉,对爷爷的身体极好,可那讨厌的女人实在是太令人厌烦,让她难以忍受。
“就算如此,可那种毒誓……”他叹口气,本想再说什么,可想了想,她誓发都发了,也收不回,也就不再多说,挑了刚才的话题问道:“宁儿,你刚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打算不求回报?”她点点头。
“爷爷,你常教我助人为乐,我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出力的还是福儿,我不过是耗费了些现摘的药,压根算不上什么。”对于自家孙女能有这种想法,金政德感到十分欣慰,拍拍她的手。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金家虽穷,却穷得有骨气,不管那安家主爷说的话是真是假,咱们也不能真巴巴的上门去讨报酬,有损咱们家的家风。”顿了顿,他又说,“既然你打定主意,那玉佩……”
“爷爷放心,我明儿个就拿去还,省得夜长梦多。”金宁笑了笑,扶他上榻后,便道:
“宁儿去帮您熬药,您先歇会。”
金政德点头应好,慈爱的嘱咐孙女熬完药便早些歇息,两人丝毫没发现门帘外有道人影,在金宁转身之前,快步离开。
走出内厅,金宁看见陈氏正在收拾餐桌,一点也没有方才那愤怒的模样,嘴角甚至餐着笑,心中正觉得怪,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娘!娘!你一定要救我呀——”
事情是这样的,话说金玉宝前阵子去了趟江南,说是和一群同窗去赏花,可这一去去了一个多月,不管赏的是什么花,也早都落成花泥。
更奇的是,金玉宝明明是一身光鲜亮丽的出门,回来时却只穿着一件里衣,身上的配饰、外衣全都不见了,身上、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身旁还多了几个凶焊的大汉。
正当大伙纷纷猜测这一回金家的败家子又做了什么好事时,那群大汉的头头已揭开迷底,众人这才知道金玉宝到江南赏的是多么“珍贵”的“花种”。
和金政德所猜无误,金玉宝所谓的赏花便是沉醉在温柔乡之中,到江南有名的醉香楼赏人家当家花魁去了,还不仅仅是赏而已,据说还睡了,且一睡睡了大半个月,将身上银钱花个精光不说,还骗那花魁说自己是京城有钱的金家大少爷,已派人送钱来,让人将他当成上宾伺候。
说到京城金府,大多数人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勋贵中极为有名的金将军,金述。
花魁自然也这么以为,于是使出浑身解数的服侍他,哪知他说会让人送钱,却一拖再拖,有一晚竟被楼中保镖发现想偷跑,这一追查,众人这才知金玉宝竟是个冒牌货,非但不是风流潇洒的金将军,甚至也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
醉香楼的鸨娘气得命人将他往死里打,可打死人要偿命,再说人死了钱也拿不到,这才恨恨的让人压着金玉宝回来,要讨回他欠的银两。人压回来,还没进屋,便听见金玉宝大喊救命,陈氏一看见心爱的儿子身上、脸上全是伤,更是傻了眼,心疼得不停的哭,大骂说欠钱她还便是了,凭什么打人,还嚷着要告到官府去,可当她一听金玉宝竟欠下了三百两银子时,血气一冲,当场气得昏了过去。
这么一闹,左邻右舍全都知晓,没有人同情陈氏母子,倒是对金政德及金宁投以怜悯的目光,毕竟金玉宝姓金是不争的事实,出了这等难堪事,他们爷孙俩也无法置身事外。——陈氏晕倒,金玉宝更是一进门便昏死过去,也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金政德只好出面,要对方明日再来。
对方见他诚恳,这才答应明日一早再来,可还是派了人看着,就怕金玉宝又趁夜偷跑。
人走光后没多久,陈氏也醒了,一醒来便跪在金政德与金宁面前,又哭又求,“宁儿,二娘求你了,要是你不救你弟弟,他就死定了……”金宁俏脸微凝,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她气疯了,早知道金玉宝迟早会惹出事情,却没想到竟惹出这么件丢人现眼的事来,花了三百两和人共度春宵?!他可真行呀!别说她没钱,就算是有,她也不会给。
见她不讲话,一副打算置之不理的模样,陈氏忙拉着金政德的裤管,哭喊:“爹呀!玉宝是你的孙子,你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送进官府呀!爹,求您救救玉宝呀……”金政德也是气得不轻,但他对金玉宝早已死心,这会儿也就不像陈氏这般激动,更何况他都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去救他。
“我拿什么救他?”他叹气,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能耐?既然敢做,他就得有胆子扛!总不能一出事便回来求你这个娘,说到底,那孩子还不是你自个儿给惯坏的!”他早说过要将孙子接来教养,是陈氏不肯,平时他看不过眼,提点提点孙子几句,她便摆脸色给他瞧,甚至在孙子面前说他这爷爷的坏话,现在出了事便来求他,求他有何用?还不是她自己作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