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大,庭院深深,像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大户人家。
但其实郑家虽然比连家有钱,也只是中等有钱人家,不比那种真正的财团大企业。小孩眼光看来,不管什么比例都放大好几倍,所以小春夏有那种印象。
话虽如此,她一点都不高兴到这里。她心里想的是儿童乐园。因此,她嘟着嘴,坐在泳池畔,双脚搁在水里无聊的打着水,对那厚达三层的蛋糕只睐了两眼。[怎么了?春夏。怎么不过来吃蛋糕?]郑家请了许多亲戚朋友,院子里一堆和春夏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小春夏却一个人在发闷,连秋风讨好地挨向女儿。
春夏横他一眼,说:[爸爸最讨厌了!明明说要带人家去儿童乐园的。]
[来这里有什么不好?郑叔叔那么疼你,又有那么多小朋友陪你一块,有什么不开心?]
但九岁的春夏已经有她的脾性,嘟嘴说:[爸爸最差劲了!食言而肥。不跟你说了!]脸颊鼓鼓的,很认真在生气。
[春夏怎么不来吃蛋糕?]郑旭阳走过去,笑咪咪的摸春夏的头。
春夏拧个眉,不高兴的避开。
[怎么了?]郑旭阳不以为意。
[在跟我生气呢。]连秋风笑,[怪我没带她去儿童乐园。]
[这样啊!那都要怪叔叔喽,把爸爸找来。春夏别生气了,叔叔跟你赔不是。郑旭阳蹲下身子,讨好地堆着笑容。
那么大一个人,四十都有了,长手长脚的,偏蹲在一个小女孩身旁,也够有趣。许多太太看了,掩着嘴不好出意思笑。郑太太倒大方,对颜冬王笑说:
[看看,那么大的人,还像小孩一样。]一齐走了过去。
颜冬玉说:[郑先生,小孩子闹脾气,理她做什么。]转向女儿,[春夏,小玲姐姐拿蛋糕来给你吃,你还不快谢谢姐姐。]
春夏抬头,这才看到郑关玲手捧着一块蛋糕,就站在她母亲身旁,穿著一件白纱洋装,发上打了一个蝴蝶结,白肤,长脸,红菱嘴,长得和她母亲一个样,正盯着她看,睫毛像洋娃娃一样,但不会眨。
春夏接过蛋糕,讪讪的道谢。
颜冬王又说:[今天是姐姐生日,你还没跟姐姐说生日快乐吧?]
吃人嘴软,春夏只得不甘不愿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郑旭阳高兴地呵呵笑起来,不断摸春夏的头称赞她可爱,看得出来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但春夏可不喜欢那样被摸头,缩了一下,说:
[郑叔,今天是关玲姐姐生日,关玲姐姐又拿蛋糕给我吃,而且长得像小公主一样,她才是最可爱的,你应该模她的头才对。]
郑旭阳先是一楞,然后哈哈大笑,抱起女儿,亲亲女儿的红脸颊,说:[小春夏说的对,你关玲姐姐像公主一样最可爱了,郑叔最疼她了。]众人都笑了,看着他们。郑关玲不好意思地搂着父亲的脖子,将脸埋起来,心里对春夏起一丝好感。
颜冬王笑诧地望女儿一眼,对丈夫耳语说:[你女儿可真行,居然懂得笼络人心,一句话就收得郑家父女两颗心。]殊不知春夏只是不耐烦郑旭阳像摸小狗一样摸她的头,想找个替死鬼罢了。
[当然,]连秋风轻咬妻子耳朵说:[那是我女儿。我的女儿是最聪明最可爱的,跟她妈妈一样。]
[你当真一点都不嫌?]颜冬玉笑得更甜。
[我疼都来不及,怎么样?连太太,我们再添一个可爱的娃儿如何?]
颜冬玉抬脸白了丈夫一眼。这种话,也不怕人听到!
[别胡说!让人听到就不好。]
[那么,等别人听不到就可以说了吧?]连秋风亲昵地搂住妻子的纤腰,嘴唇轻轻在她耳畔摩挲。
颜冬玉轻推开他,恼怒似地又白他一眼,嘴角却噙着笑,沾了蜜,甜甜的。
她不理丈夫,去挽郑太太。郑关玲连忙挣开她父亲,跟着她妈妈。女眷们说说笑笑走到阴凉的地方。
春夏被她妈妈冷落,有些气结,嘴巴又嘟起来。
[又怎么了?]郑旭阳又蹲下去逗她。不知为什么,他对小春夏一见投缘,欢喜得很。
春夏闹脾气,不理他。
一个年轻人从院前走过,郑旭阳起身喊说:[关昭]招手要他过去。
郑关昭摸摸鼻子,只好过去。运气不好,居然被他老头逮到。
[你叫我?爸。]
[你还记得我是你爸?!]郑旭阳上下扫视儿子,口气带点教训:[又到哪里疯去了?整天跟一些狐群狗党鬼混,今天是你妹妹生日,你知不知道?居然现在才回家!]
真是冤枉!
郑关昭才干虽然不算顶尖,但也可以说是优秀,有中上驷之能了。只是,他今年都二十二岁,大学再差十几二十多天就毕业,早早是大人,有自己的世界,总不能叫他当差自己十一岁多的小妹的保姆。
说真的,他都忘了今天是他小妹的生日,才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果然运气很不好地被他老头逮到。
[我怎敢忘记。我这不是回来了!]知道他老爸的脾气,再不情不愿,郑关昭也必须摆一副顺服,省得节外生枝。
小春夏抬头看他,看见他眼里的不顺眼,心里大大对这个人起另样的印象。算是佩服。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郑叔的儿子挺聪明的。
客人在,郑旭阳不好再发脾气,哼一声,说:[看到你连伯了,还不快叫人!]
[连伯伯。]连秋风郑关昭是见过的,不过也只是见过。
[不必客气。关昭都长这么大了,而且一表人材。旭阳,你真的好福气。]
[早早被气死才是真!不像学长,有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是不是啊?小春夏。]郑旭阳说着又蹲下去逗春夏,看样子真的喜欢她。
春夏长得像她妈,下巴尖尖,一副小美人胚的模样,很有长成古典美人的潜力,就是脾性和那个古典文静的外表长相完全不搭调,野气粗鲁得很,十分地自动自发。
[郑叔,我知道我很可爱聪明了啦,你别一直摸我的头啦,人家头发都被你弄乱了!]春夏不高兴地踢着水。
[听到没有?]连秋风对着郑旭阳哈哈大笑,[我这个女儿可是连对我这个老爸都不买帐。旭阳,你这下还羡不羡慕我了?]话是这么说,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宠爱得意。
郑关昭没空没心思耗在这儿陪小孩,想草草打个招呼就快快走人,敷衍地抱一下春夏,随口称赞说:
[小春夏很可爱又喜欢玩水,像条小美人鱼。]
[才不像呢!]春夏一点都不领情,[美人鱼笨死了!我才不要像她!]
郑关昭原就是随口敷衍,也不管她的反应,应酬完毕就忙不迭离开。春夏觉得没意思,远远见她母亲往屋子里走去,也跟着过去。连秋风以为女儿还在生气他没带她去儿童乐园,心想回家再哄哄她,便随她去,和郑旭阳自顾聊起来。
???
颜冬玉一直走到梳妆室,见女儿跟进来,诧异笑说:[你怎么跟来了?爸爸呢?]
春夏立刻嘟起嘴,[爸爸最差劲了!][你还在为这个生气啊?]颜冬玉摇摇头,对着镜子补妆。[罚爸爸下星期天带我们去儿童乐园,这样总成了吧?]
[万岁!]春夏欢呼起来,[妈妈最好了!]
小鬼头就是会甜言蜜语。尽管如此,听起来还是很受用。
春夏双手趴在梳妆台上,仰着小脸望着她妈妈对镜子补口红,看得痴了,说:
[妈,你好漂亮。]
颜冬玉笑一下。
[真的!比郑阿姨还要漂亮,比其它所有人都漂亮。]说得十分得得意,[我以后也要像妈妈这么漂亮,比所有的人都漂亮。]
颜冬玉呵呵轻笑起来[小美人鱼也很漂亮啊,你为什么就不喜欢了?]
[不,她太笨了,我不喜欢。]才九岁,春夏无法很具体的说出一番道理,解释为什么。但她心里隐约、十分地不赞同美人鱼处理感情的-或者说,处理事情的态度。她觉得小美人鱼先是为了人类王子,否定自己,拋掉自我的尾巴,忍受痛苦而接近王子是不对的;而后冀求王子爱她不得,又为了王子牺牲自己而变成泡沫,更是大错。
年纪太小,她说不出所以然,但她就是不觉得小美人鱼像她妈妈以为的那么伟大。她觉得小美人鱼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厢情愿,而且畏缩自卑又懦弱,不敢争取自己想要的,甚至笨得没有解决事情的能力。
她觉得还是那个巫婆好,聪明,不做亏本的生意,给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就要同样的回报。那个公主也不赖,昧着良心当王子的恩人也不害躁,而且什么也没做,却白白得一个情郎,对她又爱又感激。这生意实在太划算了。
心里这样模糊笼统的概念,因为年纪太小,成不了具体的思想语言,只除一句[小美人鱼太笨了]。颜冬玉当然不晓得春夏这些心思,漫不经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