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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不是有意把杨冷青当成司机,只是下意识里一直避免和他面对面或靠得太近。

  他没说什么。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变得很闷,气氛也显得沉沉。再不说话我真的会窒息。我放松神经,用轻松的语调说:

  「没想到美花会那么认真地考虑大学的事。最近她变得很用功,拼命唸书,斗志很旺盛。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对她有莫大的影响。」

  「她老是做些有勇无谋的事,不过这样也好,总比什么都不做,也不努力就放弃还来得强。」

  「的确。她如果想做什么就会坚持到底,不像我--」我顿了顿,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她有我所没有的信心和決心。」

  「是吗?」杨冷青也看着前方,眼光并没有朝我望来。「我倒觉得你比她有自我多了。美花依赖心重,她所谓的『坚持到底』其实也只是在有倚靠的前提下,一种个性上放任的骄纵。这大概和她的背景有关,她是么女,又没遇过什么挫折,事事顺心的结果,总认为没有自己想做而做不成的事。」

  「这就是她的优点啊!也是她比人强的地方。」我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倒不如说她投了好胎,生长在一个富足的家庭。」

  「这倒也无可厚非。其实每个人都明白,能达成多少的成就,就看父母用了多少的金钱堆砌。」

  「你过于悲观了。」

  「不!你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而不是在谈理念的东西。」我转头看他,他也恰巧转头过来。

  目光相接,我们反倒彼此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说:

  「你认为志诚这个人如何?」

  「志诚?」我楞了一下,一时之间表情显得很不自然。

  但杨冷青没有注意到这些。车內光线暗,注意太多的琐碎费神又费思量。

  「是啊!你对他有什么感觉没有?」杨冷青问得理所当然。

  「感觉?」我明白他的意思,不知为何,感觉却像我每天夜里回去经过另半边那鬼神同处一堂的世界时,那同样的荒谬。

  杨冷青一直等不到我的回答,又接着说:

  「难道你对他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你们谈得很投机,看起来也很开心,对彼此都很有好感--」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很快打断他的话说:「大家都是朋友,碰巧有话题聊得来,就这样而已。」

  我实在不愿意那样莫名其妙地和古志诚被湊成一对,有一个施美花在一旁鼓噪,自以为是就够我受了,我真的不希望再从杨冷青嘴里听到这些话。

  但天不从我愿,他用怀疑、不相信我的眼神与语调,尖锐的说道:

  「朋友?只是这样吗?这么单纯?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和志诚之间只是『普通朋友』?!」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认为男女间有真正的友谊存在?」

  「当然。我们大家之间不就是如此!」

  他冷笑两声,显得讽刺又不屑,冷冰的态度,完全迥异于他这些时日以来的亲切。

  「朋友?哼!」他冷冷哼了一声说:「你在说醉话吗?我看你不像是那么天真的人。」他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几乎是憎厌的语气说:「告诉你,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情,不是一方有着爱恋的感觉,就是想和对方上床的欲望,都是有企图和目的的存在--」

  我咬着唇,脸色越刷越白。杨冷青冷冷扫我一眼,继续说道:

  「很显然的,志诚是喜欢上你了。他从以前就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感觉,当然也不擅于隐藏自己的感情。虽然他表现得笨拙,相信你也感觉出来了。你是当事人,不是吗?如果说你没感觉,那是骗人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忍耐不住,脱口而出。

  「我要说的是--」车子爬上坡了,他将车停在路旁,同过头来,冷冷瞪着我说:「志诚喜欢你,但你呢?你的一切举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玩弄他的感情。」

  他到底在说什么?他竟然认为我在玩弄古志诚的感情?

  从头到尾都是他跟施美花在一旁瞎搅和,我想躲却躲不过,像个傻瓜被要得团团转;而现在,他竟然一副为朋友伸张正义的模样!

  「你可以下车了。」杨冷青对着空气说,态度相当冷淡。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伸出手开门--他突然抓住我,眼神认真阴狠,用冻伤人的冰冷口气说:

  「记住我说的话--你如果喜欢志诚的话,那是最好不过;否则,不要再接近他了。」

  有一瞬间,我以为我会流泪;但没有。我的眼神黯淡无光,缺乏泪水滋润般地干涩。

  杨冷青直视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观察我。我甩开他的手,静静地下车。

  深夜无声,涼涼的风吹得我的心在结冰。

  第八章

  三天时间就应该完成「热恋39℃」的润稿工作,我迟迟没有完成。小主管居然也没催我,任着我过着没有人催稿施压的好日子。

  我将书带回住的地方,请了一天假,一口气将所有的譯稿润饰完成。工作完了,我倒在床上,弯着手臂挡住眼睛,任破碎的泪滴弄湿了襯衫的袖口。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为爱情而哭泣。

  女孩美丽寂寞的眼神,究竟原因是因为伤感的爱情。爱上了好朋友的男朋友,虽然得到对方的爱却得不到好友的谅解,所有的沸腾,未了却成为灼伤自己的热度。

  摄氏三十九,原来其实是寂寞的温度。

  女孩友情与爱情两难,选择友情就背叛爱情,选择爱情就背叛友情;最后她选择全部放弃--

  电话声刺耳的响起来。太保喵了一声跳上床来。

  「七月,你不来上课,躲在家里作什么?」

  大鸟打来的,难得正正经经的口吻。

  「现在才几点,上什么课!」

  「不早了,都快六点半了。」

  「这么晚了?」我拉开窗帘看看窗外,天色果然片片暗暗,我居然都没发觉。

  「你最近怎么了?难得看到你的人,找你出来也都没空。你不来,一夥儿都快散光了。」

  我没说话。那次聚会以后,我们一夥儿就慢慢散了。当然,在学校还是常会见面,只是结黨游戏的心情散了。接近驪歌的季节,大家都处在边缘的心情。

  「算了!」大鸟说:「反正早散晚散都会散的,也不只是因为你的问题。」他停顿一下,改变话题说:「你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上课了,是不?」

  「唔……」我看看天色,在犹豫着。

  「不来也没关系。」大鸟接着又说:「阿诺说了,反正快毕业了,想来上课的人就来,不想来的也没关系,只要记得来考试就好了。」

  「他真的这么说?」

  「骗你我就隔屁!」大鸟郑重地发誓:「他还要大家多努力一点,剩下两个月好好冲刺一番。现在大学录取率那么高,一个搞对盘,说不定『模擬考』就真的变『抽考』,宾果上了!」

  我哈哈笑起来,笑出了泪,笑弯了腰。太保和波斯在一旁不知所以地看着我,两个人仰着小脑袋,同样蓝澄澄的眼睛看起来无辜有趣极了。

  在那一剎那间,我下定了決心。虽然离联考只剩两个月,但--

  「喵!」太保扑向我。我倒在床上,他跟过来,舔舔我的脸,毛茸茸的身体弄得我脖子好痒。

  「太保,你别闹了!」我好不容易才摆脱太保。

  我打开书桌的底层抽屜,把塞在里头的书一本一本地拿出来。那些书在抽屜里蹲了快三年,颜色仍然如新,干净得像刚从印刷厂出厂。

  我将它们一本一本摆在书桌上,心中那念头更加明确清晰。为了不辜负阿诺的美意,为了让白花花的报名费被吃得有价值一点,我想我是该好好唸点书。

  离联考虽然只剩两个月,但两个月就够了,凭我的聪明才智,想考上随便一所大学绝对没问题。

  「对啊!一定没问题!」我抱起波斯悬空转了一圈。

  是的,一定没问题。我不是那种软弱的人,不找个人倚靠就活不下去;只要是我下定決心的事,只要我下決心去做,我知道,一定会成功。

  这是我对我自己的自负,我对自己有这等的自信。

  「喵!」太保又来闹我了。我避开他,冷不防看到摊在桌上那水彩渲染的美丽女孩寂寞伤感的眼神。

  摄氏三十九……热恋的温度。

  而我的心情霎时降到零下冰点。

  很多事情是不能摊开来讲,爱人的心情就是一樁,因为不是每樁爱情的事都能那么地理直气壯。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拍拍太保。「好好看家,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我骑着「风速」,迎着风飞也似地滑下坡,抢过第一个黄灯,一路滑洩到城市的底端。

  我其实没什么目的,只是想馳騁在风中,像我从前常常那样。结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城中,远远就看到那座朝天削瘦成塔的通天大楼,像浮球一样浮在整座城市红橙黄绿蓝靛紫的灯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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