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向海?
付出的感情,一幕幕,就像湖水将我淹埋……爱情唱啊唱,唱不完情歌里倾诉的一段地久天长。绕室的音乐声,便就那般拖拖拉拉、滴滴答答地滴进桌上那杯卡布其诺咖啡上头的白色奶油泡沫里,一同成了海水的泡沫。
“真难得,你会主动找我出来。”坐在一大盆黄金葛前的罗叶含着植物般隐约、迷人的笑,滴滴答答的音乐声便由他身后的黄金葛叶缝中传过来。
李蝶飞微微垂着头,咖啡的烟气慢慢上升,袅绕出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对不起,你这么忙,还打扰你。”
“我很乐意这种打扰。如果能常常像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约会,不受任何干扰,我会更高兴。”伴着那意味高深的笑容,这话仿佛是种暗示,又仅似玩笑。
李蝶飞不解风趣幽默,不懂腼腆羞涩的配合,她只是象征性的微笑一下,将一个白色信封递放在他面前。
“这个,请你收下。很抱歉,到现在才归还。”那些钱引发她和罗彻的第一道裂痕,他们说好要立刻归还,一连串事情发生,而延搁到现在。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急。”罗彻略蹙着眉,脑中浮起那晚在PUB中,那个一头披肩乱发的男人搂着抱她的情景。她这样做,仿佛急着在与他撇清。
“谢谢。不过,总是要还的。”她笑容幽淡掉,另外将那张支票递到他桌前。“还有,这个──”
罗叶扫了支票一眼,眉毛一扬,盯看着她。
她解释:“这张支票,麻烦你代我还给令堂;并请你转告她,阿彻的事我无能为力,请她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原来。”罗叶微凝的表情融解开。“我妈和大姊她们去找过你了。”他看看支票,嘴角浮出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纹路。“这的确像是她们会做的事。你一定很不好受吧?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语气带了一点关系亲近的责备。
可是,她没有找他的理由啊!这是她自己的事,与他又无关。李蝶飞回答在心里,喝了口卡布其诺,把所有的情绪咽下去。
“不过,你真的变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要盯到她脸红。“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没想到一眨眼已经变成一个自主独立的小女人。”
他突然提起从前,李蝶飞不提防,内心失去一些封锁;尤其他说她自主独立。更教她觉得脸红。她其实一点也不坚强。他趁隙闯进去,试图瓦解她的封锁。
“阿飞,别把我当作仇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不要一个人逞强,让我替你分担。”一番话说得那么缠绵,掺进了许多复杂的成分。
“谢谢。”李蝶飞试着微笑,仅滑开一个很淡的痕迹。她像不懂,心不在解那话里的言外之意。罗叶点了根烟,从烟雾中凝视着她,看她那不自觉颦蹙的眉眼,分明为情愁着烦恼的表情。
“你有男朋友了?还是有喜欢的人?”他若不经意地问。
她呆了一下!他怎么会突然那么问?她泄露了什么吗?心底的思慕是不能成真的。她缓缓摇了摇头。
“是吗?”他仿有疑惑,试探着:“前些时候,我在‘路易斯安那’看到你,你跟一个长发披肩、很有艺术家风格的男人在一起……”
“啊!”原来那晚他果然也在。她摇头说:“那是大乔。”看他在等着,等着更多的回答,加了一句:“他是乔的爸爸。”
她无意对他解释太多,以为够了。但对他而言,显然不够,别有他意地说:“但他看来相当年轻。”他大她一轮,那个男人──大乔,看起来年纪也大概和他差不多而已,他们又没有血缘的关系,没什么不可能的。
“大乔才三十五岁,看起来当然年轻。”对他的弦外之音,李蝶飞并不加以分析,老妈喜欢年轻漂亮的男人,跟的男人都依照这个模式。
罗叶望了她半晌,倾靠向前,忽然握住她的手,偷袭她的不提防,说:“你知道吗?看见别的男人搂抱你,我觉得很不是滋味,很嫉妒。”
这句话够露骨,再钝也听得出来那种暧昧。她缩回手,逸出了一些不安,不想正视,当作一般话语,若无其事地将它轻忽过去。
“你还要工作吧?我也该走了。”伸手取了账单。
他按住她的手,不让她逃过。“会有这种心情,我自己也没想到。那滋味真不好受,嫉妒得要发火,强烈地想拥抱你,让你只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这些话正面袭向她,让她没有逃避的余地。她想躲,却抽不回手,不知所措着。
背景的音乐变了,低低柔柔的男声殷殷在唱着。爱情边走边唱着。唱不完一段地久天长……他握着她的手,望住她双眸,低低柔柔说着:“阿飞,到我这里来吧,让我来爱你、照顾你。”意绵情长,好似也在保证一个地久天长。
“请你不要开玩笑,这怎么可能!”李蝶飞心慌了,目乱。她没想到会有这种突然。她一直以为他跟她是不相干的,只是因为生命中一些转折的意外而暂时交会而已。
“当然可能,而且是绝对的。我正在向你求爱,不是吗?”罗叶从容笑起来。
她摇摇头,既不愿相信,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是认真的吗?她不禁迷惘。罗叶稳重、潇洒、幽默,而且可依赖。如果她接受他,也许一切的“不该”就能解决吧?她不必再有痛苦的挣扎。但──那个禁忌的身影占满了她心田,她回不了头的。
“我该回去了。”她低下头,还是不知该如何。
罗叶噙住笑,没有急急相逼,放开她,说:“我送妹回去。”
“不──要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他笑笑,很坚持,态度却一点也不显霸道。
她暗叹口气,没理由再拒绝。
车子一路奔驰,她一路无言,想起客运车在滨海公路上一路奔驰的海天。秋水向晚天,少年几番情泪。
啊!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那痴痴的情泪尽流向海?卡布其诺咖啡的热气氤氲,会烫湿泪的眼。
他见她忽然流泪,将车子停在路边,身体靠向她,将她搂入怀中,吻干了她的泪。捧着那小小的脸儿,吻着那如海的泪眼,心里一缕缕情难自禁。
“我是认真的,阿飞,让我来照顾你吧!好好考量我的请求,我会等你回答。”他吻了又吻她,密密麻麻。
她想躲,无法说出口,唇齿之间满满印着他的爱恋,重重将她封锁。
第九章
“都准备好了吗?”喂饱了贪吃的小昭后,李蝶飞走进房间察看乔准备的情况。今天大乔和茱蒂会来接她。
乔抬头文静地笑了一下。几件随身的衣服就塞满了一个小提袋和书包,就那样。乔正要拉上袋子的拉炼,怎么也拉不上,似乎卡住了。
“我来!”李蝶飞接过袋子门铃适巧配合这个动作节奏向起,她勾勾嘴角,对乔笑说:“来了!”
“我去开门!”小昭学小飞侠的模样飞了出去。
她用力拉上袋子的拉炼,等着大乔、茱蒂的声音探问进来,却不防听到小昭高兴地大声喊“爸爸”。
她怔一下,与乔对视一眼,急忙赶出去。客厅中,老妈的第四任丈夫、小昭那个没种的老爸陈,正将小昭抱在半空中转着圈子,小昭高兴得咯咯哇叫;还有一个张妈在一旁看着他们咧着嘴跟眼傻笑。
“是你!你来做什么?”她的态度相当不客气。
“阿飞……”陈放下小昭,讪讪的,有一点惭然。
张妈忙从圆周点跨到圆心,堆着满脸笑打圆场:“阿飞,你爸爸到你们先前住的公寓看你们,我恰巧遇着,就带他过来了。”
“他不是我爸爸。”李蝶飞冷哼一声。
“阿飞,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已经──我什么都不知道……”陈摆出一副悲痛忏悔状。
“你当然不会知道。老妈一生病,你就丢下我们自己跑了,哪还会想到我们。”
这番话,暗讽里分明指责。陈底下头。“我不怪你生我的气。那时我实在是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阿飞。”张妈帮腔说:“这种事也是难免的,人嘛,谁不会犯一二次错,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太苛责你──呃,太苛责陈先生。”
事情怎么能过去就算了?人一生不就是一连串的“过去”堆积成的吗?但──牢记那些不愉快又如何?一生的长短因着这记忆的鲜明,痛苦也跟着长短。
她心平气和下来,只是精神还剥离不了冷淡。
“来!大家都坐下来聊吧!别尽是站着。”张妈热心招呼,努力打散冷僵的气氛。“陈先生是特地来看你们的。阿彻呢?他不在吗?”
特地来看他们的?她不认为那么简单。陈不是那种有心的人,张妈妈过度的殷勤热心也太不寻常,像是那种怀有目的而生的夸张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