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浮现倪巧伶将长发塞至耳后,低身检查花叶中有无虫害的画面。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凝视着情人,若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人,恐怕心早融了。
怎么有人开口前跟开口后会是天使与恶魔的差别。
他笑着摇头,一天没见到她,竟然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突然,隔壁栋顶楼的灯亮了起来。
蒋拓急忙站起身,走到墙边,看见倪巧伶捧起一株水仙盆栽,闭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淡淡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笑,那温柔的眼眸、柔软的唇瓣、被风微微吹开的美丽长发,居然害得蒋拓看到失神。
天啊!这个女人,会笑?
倪巧伶伸出纤细的长指,逗逗那白色小巧的花瓣,余光瞥见旁边有个奇怪阴影,一转头,发现蒋拓像个变态男子般趴在墙边偷看她,脸色立刻沉下,冷冷地瞟他一眼。「要跳就快点,等时辰啊?」
通常,她的眼神就是两人燃起战火的导火线。
大男人蒋拓、优秀出众的蒋拓、玉树临风的蒋拓、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的蒋拓,哪禁得起她如此轻蔑的眼神、尖锐恶毒的言语。
「年假最后一天,没约会,一个人赏花啊?」他一脸八卦地笑问。
「一个人赏花比跟无聊男子说话有建设性多了。」她故意捧高水仙,再凑近闻闻。「真香。」
「妳没男朋友?不可能吧?」他用极夸张的语气说,接着又自言自语,用她听得见的音量说:「也不是真的不可能,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副好胃口。」
「是啊,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是不挑食的。」她对他每晚特地上来臭屁约会心得很不以为然。
「我认识几个很挑食的女人,不过,饿到最后,个性跟心理好像都出现问题,所以,女人还是不挑食的好。」
「你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不挑食也有风险,比如吃到外表看来明明是好的,结果里面长虫、臭酸的,年纪轻轻食物中毒挂掉,那不是太冤枉了。」她打量他,分明就指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有听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句话吗?」他问。「其实,我们应该同情那些连葡萄都吃不到,只能自我安慰的人,妳说是不是?」
「没错,你能懂得自我安慰,那我就放心多了,至少,被女人甩了的时候,派得上用场。」她笑得很假。
「我被女人甩?」他仰头大笑。「我这辈子活到现在,还不知道『被甩』两个字怎么写。」
「喔?是吗?」她也大笑。「好啦!留点面子给你,就当是真的。」
她那一副敷衍的轻视口吻,很让人火大。「如果妳被男人拒绝了,又不知道怎么自我安慰,我可以牺牲点,肩膀借妳靠。」
「我被拒绝?」她冷哼。从来只有她拒绝那些对着她流口水的男人,这两个字还轮不到她用。
「不过,尽量一个月不要超过三次,我也是很忙的。」他很快又补充。
「蒋、拓!」她大吼他的名字,终于被他惹火了。
「原来,妳也打听过我的名字?」他得意,得意她生气了,也得意她知道他的名字。
「我在叫楼下的那只狗,」她马上压下怒气,假装惊讶地说:「难道,你的名字跟那只狗一样?好巧喔!」
「倪、巧、伶……」他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宇。
「啊……时间这么晚啦?」她自顾自地看看手表,然后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离开顶楼。
蒋拓就这样趴在墙边,眼睁睁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气无处发泄。
恨不得……飞扑过去,咬她。
这女人,很有激怒男人的本领。
第2章(1)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男人恶意遗弃过,从此心理不正常,像只疯狗,见人就咬。」
一早,蒋拓进公司,就这样一路碎碎念、碎碎念。
「昨天被狗咬了?」他的合伙人陆子农从隔壁办公室看见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觉得很怪,进来关心一下他怎么了。
「被狗咬不奇怪,被女人咬才真他X的倒霉。」蒋拓一夜没睡好,一直作跟人吵架的梦,醒来后,喉咙干哑。
「这么激动?」陆子农笑了笑。
「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是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那不是眼睛瞎了就是阿答嘛坏去了。」蒋拓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喔?难得也有你看不顺眼的女人。」听他这么说,陆子农有些惊讶。
「喂、喂、喂!什么意思,难不成连你也觉得我是那种不挑食,胃口超好的男人?」
蒋拓与陆子农从高中认识一直至今都是最要好的哥儿们,两人退伍后在同一间科技公司上班,而后因为老板太刻薄,蒋拓一气之下,拍桌子不干了,拉着陆子农开立「树典科技」,五年来,业绩扶摇直上,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是少数能够独立协助企业导入ERP的专业软件公司。
「连我也……?」陆子农挑出他的语病。「有人跟我一样英雄所见略同?」
「拜托,我很挑的好不好?」蒋拓生不了陆子农的气,只能软下身段,努力解释。
陆子农说起话来不愠不火,脾气超好,是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处理的那种人,蒋拓谁都不服气,就只佩服陆子农。两个人,一火一水,蒋拓是火,陆子农则是生来克他的,只要看见他那温温的笑,你就会觉得生气是一件很白痴的事。
「我知道你很挑。」陆子农玩笑开完了,好心附和他的话。
「对吧!所以,我坚持交往的女人一定得有三要。脸蛋要美、身材要好、个性要温柔。」那个女人……个性完全不及格,死当!
「才刚放年假火气就这么大?嫌假期太短?」陆子农还是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了,我现在觉得上班好,上班时间长一点,我可以活久一点。」
「呵……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都是会变的嘛……」蒋拓爱面子,不好意思让陆子农知道自己为了一个女人大动肝火,傻笑两声,混过去。
陆子农看看他,也没多问,他的个性就是这样,你想说,他一定安静倾听,你不想说,他也不会勉强。
「你跟雪容现在怎么样?过年有没有去约会?」蒋拓放下自己的事,关心地问。
陆子农过年前和他的前女友相遇,蒋拓知道陆子农一直没有放下那段感情,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困住了他的脚步。
如果蒋拓不推他一把,陆子农绝对不会往前踏半步。
「就朋友……」陆子农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见蒋拓没事了,起身就要回他隔壁的办公室。
「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很想她?约她有空出来吃个饭。」蒋拓在他背后喊着,教他如何找理由约她。
「说了。」陆子农回一声,走了。
「说是说,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蒋拓知道他一定不会主动约纪雪容见面。
对于一向抱持「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蒋拓而言,思考是行动的敌人,种种预设立场经常与事实不符,若因此错失了生命的精彩,太可惜了。
只是,他是他,陆子农是陆子农,也因为个性上的互补,才能一路麻吉到现在,蒋拓的冲动,常常需要陆子农替他收拾善后。
「总之,再怎么冲动,也不会因为那个女人整理花园,不说话时的气质假象而忘了她那张杀人于无形的伶牙俐齿,脑筋秀逗而心动。」
他自言自语地下完结论,拿起西装外套,出门拜访客户去。
***
对于一间客源稳定中成长、员工流动率低、自动自发的公司而言,管理者的功能实在很微薄。
蒋拓在「树典科技」里职称挂总经理,公司里员工以工程师居多,技术上蒋拓的功力虽不差,但比起陆子农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就差远了,所以工程师遇到问题,找的不是他这位总经理,而是平时话少,遇到大案子则足以一手撑天的陆子农。
他呢,平常就念念助理、业务,没事就巡巡茶包、咖啡、卫生纸、文具这些小东西存量够不够,厕所、环境有没有整理干净,十足像个校长兼敲钟的杂工,其余时间就是出门把妹,不管年轻的、老的,是妹就把。
别以为「把妹」是利用上班时间混水摸鱼,「树典科技」百分之六十的业绩就是靠蒋拓「把妹」来的。
夸夸老板娘,带几杯饮料、几块蛋糕向老板女儿献献殷勤,服饰店店长、卖场店员、公司秘书,都是他的客户来源,只要她们没事跟老板上司抱怨个几句,更换软件的事很快就敲定了。
台湾虽然是父系社会,但男人管大事,小事经常一知半解,没耐性,禁不起烦,这时,女人渗透的本事就派上用场了,多磨个几次,男人在被烦到濒临崩溃的边缘时,通常由女人赢得最终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