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清心苑,她丢人的竟然昏死过去,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醒来后已是晌午。
他送来午膳,不发一语地盯着她吃,她吃不下,还被他骂了几句。
她记得方才她不好意思地对他说对不起,他冷冷的回她一句,妳就是因为东西吃得太少,所以体力才会这么差,在床上体力这么差如何伺候男人?
思及此,楚悠悠垂下眼,脸红得像烫熟的虾子。
「妳怎么了?发烧吗?脸这么红。」麻小蔓不明所以地问。
楚悠悠回过神,抚了抚双颊。「没发烧,大概是太热了。」
麻小蔓看了看窗外,微凉的风吹得人轻颤,怎么会热?
「悠悠,这天气不像会让人热的夏天,我看妳有必要走一趟赛神农,请向庭哥替妳抓几帖药。」
「真的不碍事。」
「妳……该不会是藏着什么秘密吧?」
楚悠悠慌乱了下,「我会有什么秘密?这里的人眼睛亮得很,哪可能躲得过众人的质疑。」
「那倒也是。」
傅百佳姗姗来迟,一坐下先是灌了一杯水。
「我听说有一个人回城里来了,妳们猜猜看是谁!」
麻小蔓偏着头猜了下,「钦差大人?」
傅百佳摇头。
「新科状元方川侠?」
「不是。」傅百佳轻嚷。
「我猜不到了,到底是谁?」连猜两次,磨掉了麻小蔓的耐心,没意思,反正猜不着,不如乖乖等答案。
傅百佳刻意看向楚悠悠,「妳最最不想见到的人。」
楚悠悠心知不妙。
「妳哥,楚东文回来了。」傅百佳同情地道。
果不其然,每当她觉得幸福向她靠近时,她的灾星楚东文就会出现。
楚悠悠不禁打了个哆嗦,困难的问:「妳见到我哥了吗?」
「人我是没见到,街上的鞋匠昨天替妳哥修鞋,听说妳哥预备在城里住一段时间。」
「妳哥怎会没去找妳?」麻小蔓同样感受到强烈的威胁。
一想到三年前楚东文惹的事、闯的祸,她就头皮发麻,笑容敛去。
「不知道,三年前哥不告而别,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莫非他知道栗爷出狱了?」傅百佳大胆假设。
「难追楚东文又要搅乱一池春水?」麻小蔓一提及楚东文这号人物,全是负面的念头。
怪不得她,因为楚东文真的是「洪水猛兽」,他的性格太阴沉、太精明,也够狠。
「再没有什么春水让他搅乱了。」楚悠悠涩涩一笑。
「妳和栗爷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怎会没有春水可搅乱?」傅百佳并不知男女之间的分合,除了缘分还要点运气。
「覆水难收。」她比谁都清楚。
「妳哥真是害人不浅,他回来做什么?不怕被栗天择砍死?」麻小蔓咬牙切齿地吼道。
「另外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一名女子同行,见过那女人的都说她长得像极狐狸精。」傅百佳说。
楚悠悠又慌又急,生怕义兄此次回苏州又会惹出祸事来,于是说:「百佳,妳快告诉我我哥在哪儿落脚,我想见他。」
「没听说耶,我也忘了问,不用妳费心去找他啦,我想妳哥肯定会主动找妳,他回苏州不会只为了修一双鞋。」傅百佳忧心的道。
太清楚楚东文底细的麻小蔓,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她替楚悠悠难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义兄,也太不走运了。
「他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为什么要回来?」
一番话催人热泪,麻小蔓正要说什么,身后响起高向庭的声音。
「妳们三人在摆龙门阵啊?」
麻小蔓回眸,「摆你个头啦,我们快要被楚东文回苏州的事烦死了。」
「妳们也听说了?」他也是刚刚在赛神农为人看诊时听到的,赶紧来探探究竟。
「你说楚东文为什么要回来?」傅百佳曾经希望楚东文死在外地,就当他们从没认识过。
「他带着妻子打算回苏州定居,现下住在城北的陋巷里,很潦倒的样子。」高向庭说。
「惨了!」麻小蔓咕鼌。「为什么?」「潦倒的男人带着狐狸精般的美妻,你们说奇不奇怪、诡不诡异?」麻小蔓又说。
「就是,我也觉得楚东文这次出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他真大胆,依我看丹凤公主九成九是他杀的,他还敢回来明着挑战王法。」
「没有直接证据,大宋律法也拿他没辙,不过他回来可是自投罗网,栗爷不会放过他的。」麻小蔓气愤地道。
高向庭温柔地表示关怀,「悠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建议妳这段时间别在翩翩酒楼唱曲儿,到我那里避避吧!不要怕欠我人情,我从来没要妳还啊。」
「向庭哥,你对我的好,我铭感于心,可这事我决定自己面对,躲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义兄若要找我,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
「不如妳搬回烟波府住。」麻小蔓突发奇想。
楚悠悠一震,.心里揪了一下,半天才回道:「光阴无法倒流,我没法将自己送回三年前,自然亦无法重回烟波府居住了。」
假使老天爷真能给她机会活回三年前那该有多好,那时的她天真无邪,是个纯净的少女,有时她对着他漾起一抹甜笑都能教他痴狂,三年前——
第三章
三年前
楚悠悠趴在床边哭着爹爹的亡故。
楚群不是生她的爹爹,可却是养育她、待她极好的爹爹,没有爹爹,她早已饿死在楚家老宅。
一场瘟疫夺去楚家上上下下三十条人命,她竟奇迹似地活下来,园丁楚群探亲归来,见着如此惨剧,怜惜楚悠悠孤女身分,遂收她为养女。
如今,爹爹因脑病变撒手归西,连埋葬他的银子亦无,她哭得肝肠寸断。
「别哭了,哭死银子也不会由天上掉下来!」「哥,爹活着时已经受太多苦了,现下死了也该有口棺材入土,有什么法子……」
楚东文看了一眼古工苎玉立的义妹,眼里透着算计。
「我能有什么法子,爹当年要是不收留妳,到现在不知可以存下多少银子,我正要问妳有什么法子,妳倒是先问起我来。」
「哥,给爹入土大约得花多少银子?」
「做寿衣、寿鞋、买棺材,全要钱,不是我为难妳,妳自己想办法吧!爹在世时疼妳多些,如今他走了,妳应该付出更多。」
「我明白,可我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在短时间内挣到足够的银子。」
「卖身啊!」楚东文不在乎地道。
楚悠悠颤了下,「卖身?」
楚东文盯着她嫣红的脸颊,意有所指地道:「卖身葬父是最快的方式。」
「要如何卖身?」若这是最后一条路,她硬着头皮也得往火坑里跳。
「到花街去、到柳巷去,以妳的姿色随便也能卖几十两。」楚东文等着在一旁数银子。
楚东文的模样生得并不猥琐,反而给人一种白面书生的感觉,容易让人忘了设防。
「哥,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吗?」清丽无双的她,哪里明白义兄不怀好意的诡笑里藏有一把毒刀。
「不做花娘就去做丫鬟吧!」楚东文随口胡乱建议。
「丫鬟?」听起来不错。
他又笑,爹爹的死对他来说不具意义,反而觉得爹爹死得妙极,以后不会有人在他耳边碎碎念了。
「是啊,苏州首富栗通新建好的烟波府要招一批手脚伶俐的丫鬟,若妳肯卖身,相信他们出手不会太小气。」
「我可以吗?」她只会唱曲儿。
「不去问问怎知可不可以!」他嗤哼了声。
这个义妹,歌声美、模样绝丽,可太柔弱了,能不能在烟波府好生待下去,他也没把握。
不过不要紧,若烟波府待不下去,就把她卖给怡情院的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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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楚群下葬后的翌日,楚悠悠进了烟波府做丫鬟。
她不清楚义兄是怎么同栗府的人交涉的,也不知他将她卖给栗府多少年、多少银两,被人安排的人生就是如此,酸甜苦辣自己尝。
栗家是苏州地方上的盐商,拥有万千家财,五年前皇帝下江南,到苏州歇脚时负责接驾的就是栗通这户人家。
接驾可是地方上的大事,皇帝南巡,有机会接驾无不斗富炫奇、穷尽心力,想出各式奇妙的玩意儿来讨好皇帝。
栗通先是在府里挑选颇有姿色的丫鬟教授她们歌舞,更请城里的风流名士编些曲文教丫鬟们练习,期盼能让圣心大悦,成为皇帝跟前的大红商贾。
楚悠悠的运气不错,栗府老夫人指了两名丫鬟负责打扫养心园和清心苑,她是其中之一。
府里丫鬟各司其职,打扫的打扫,伺候更衣、奉茶跑腿的,就单单伺候主子更衣、奉茶跑腿。
一日,楚悠悠忙完了清洁清心苑的工作,瞧见园里的花开得正冶艳,她决定东闯闯、西走走,自得其乐一番。
浓荫夹道、花香迎人,哪个少女不爱游玩的,饶是像她一般文静的女孩,见了如此美景,一样会动心啊。
自小,苦日子过久了,现下能在烟波府做丫鬟,对她来说已是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