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逼人啊,想想也不过几年前,她也曾被人小妹、小妹的叫呀。
只是小妹如今混成了小主管,明明是该高兴的事,为何想来都还是有种淡淡辛酸呢?
“你们看!”
吃饭的时候,年轻的行销助理将手伸到众人面前,幸福洋溢道:“这是我男朋友昨天送我的。”
纤纤素手上套着一颗光泽闪烁的椭圆晶石,晶莹色泽使得她的手看上去更加透白玉润。
只要是女人,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林曼如盯着那戒指,忽然觉得嘴里的排骨不再美味了。
“我男朋友,不,是我老公啦……”行销助理神情间满是掩不住的兴奋,“他昨天吃饭吃到一半居然就对着我下跪,超突然的!我都吓傻了……等他拿出戒指的时候,我眼泪就忍不住的一直流欸……”她边说,眼眶也跟着泛红,可见心中有多激动。
“恭喜你耶!到时候一定要请我们喝喜酒啊。”
“戒指好漂亮,是C牌的吧?”
在场的几个女同事大多受到震撼与感动,纷纷握紧她的手给予祝福。只有林曼如默默在一旁,怎么样都说不出话。
她记得这个行销助理才从大学毕业,进入公司不到半年,也许连二十四岁都不到,竟已经被求婚了。
反观自己,年底就要满二十八岁了,事业上算是小有所成,不过跟别人比起来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感情上,更是连说出来都觉丢脸。
是呀,多丢脸。
苦苦追求的人根本对她不屑一顾。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你要,就可以得到的。
“Mandy姐,你上次带来的男伴应该就是男友吧?”一个女同事见她一句不吭,想起这位小主管一直单身的传言,原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又记起这件事,所以特地为她插入一个新话题。“郎才女貌的,平常也没听你提起过,没想到竟藏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此话一出,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她,眼神里满是好奇。
看她们的反应,似乎还不知道那天她和他的不欢而散;而这女同事素来就是个厚道人,必定不是故意挖苦。也是,那么难得的宴会,谁又有闲工夫去管别人的感情事?
林曼如笑了笑,继续聆听行销助理的求婚轶事——她没有勇气去否认陆谅则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一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结帐时,将八十五元排骨饭硬生生付成了九十五元的鸡腿饭。
她没发现,老板也没说。
反正,终究是亏了。
下班之后,她鼓起勇气拨了电话。
“嘟——嘟——”电话铃声在耳边响着,可她觉得心跳的声音强烈到快掩盖过铃声。
“喂?”铃声瞬止,低沉富磁性的声音传来。
“是我。”
“嗯。”
“今晚有空吗?”
“没有。”他拒绝得很快,“我很忙,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
“欸——等等!”林曼如急得大叫,深怕他真的挂断电话。“我有重要的事……你能不能抽空见我?今天不行,明天也可以,给我一个时间,拜托。”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要不是能浅浅听见他的吐息,她都要以为是收讯出了问题。
“好。”男人终于还是说话了,“八点,你家楼下见。”
然后,电话挂断。
“再见。”对着无人会回应的电话筒,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八点整,守在自家楼下的林曼如远远地就看到一辆深蓝色休旅车向自己驶来。
深蓝,多适合他。
那是睿智、冷静的色调,冷静到几乎冷酷。
不出意料的,车子在眼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街道阴暗,她看不清男人是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只听见那熟悉的嗓音道:“上车。”
她乖乖听话地上了车。
刚坐下,就能闻到熟悉的烟草味,参着清凉薄荷香;这是他的习惯,抽完烟后要喷点香水,他说不喜欢身上有烟味。她当然也不喜欢烟味,但这么久了,只要闻到这混合的特殊气味,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他。
不知不觉,这专属气味,总能让她安心。
靠得近些后,才看清了他。还是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俊颜,一身挺拔的黑色西装,剪裁俐落,身形是那般精实可靠。多少次,她渴望能被这个身子拥抱,可最终仍是痴心妄想。
“你吃过没?”他问。
还没。一下班就急着赶回家,只怕让他等。可是这些她都不会说,为什么要说?
“没胃口。”
听见她的回答后,男人好看的眉毛轻皱了下,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可她一直都是注意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她都细细观察着;过去八年,一直都是如此。所以她知道,他开心时会咬咬嘴唇,难过时会绷紧下颚,生气时……会皱眉。这些习惯她都无比熟悉,却始终搞不清她究竟该做哪些事,哪些事可以让他高兴些。
她总是让他皱眉,这也许是自己最失败的部分。
第2章(2)
“节食减肥对身体不好。”他冷冷冒出一句,冰凉的语气不像关心而是指责,“何况你也没几两肉了,何必一直减。”
她没有。
没胃口,是因为每次面对他时都紧张到手足无措,也是因为接下来要对他说的话;节食减肥是大二那年的老黄历了,自从知道他不喜欢后就再没做过。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吃得丰腴,为了自己的健康,也为了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对她的印象仍然停留在过去,难道他都看不见?
他的确都看不见,因为他眼里始终没有她。林曼如垂下双眼,嘴角撑着微笑,心里已有了定论。
“不是有话要说?”陆谅则收回看着她的视线,望向前方的路灯,淡淡说道。
“那天真的很抱歉,让你被误会了。”她首先提起晚宴的事,毕竟是不欢而散,她想,总要有人为那日的事情负责。
所以她道歉,尽管难堪的也是她。
“同事们只是开玩笑,你不要在意——”
“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他打断,“如果是的话,你大可不用再说。”
陆谅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墨黑瞳孔里的冰冷让她不寒而栗。“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需要道歉。”长睫的影子映在他脸上,光影浅浅,却加深了他气质中的忧郁,林曼如一直很爱慕这样的他,但此刻只感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该道歉的是我,答应要陪你去,却中途离开。让你难堪了,我很抱歉。”
“你——”
“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离开。”陆谅则说,眉间的皱褶是通向他心底的路障,而她从来不曾将它排除开过。“我没有办法回应你,所以也不该让你产生多余的想法。那天的情况,虽然只是旁人起哄,但如果我不走,你或许会产生期待,不是吗?”
弹性再好的橡皮筋,拉扯久了,也会变得疲乏,直到撑不住的那一刻;在那一瞬间,就会断开。
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圆。
沉默,像“永远”那般弥漫在车厢内,其实只是弹指之间。
知道他是对的,这样不会得到回应的情感,她的确不能再有多余的期待了。
只是,好不甘心……最后仍是被他拒绝了。不过这样也好,伤得重些,才会痛,才不会再犯。
“陆谅则。”她唤他,“今天我找你出来,除了想跟你道歉,也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这八年,我不后悔我喜欢你。”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眼神不再紧张,而是坚定锁住了他,“喜欢你,一直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说到这里,她艰涩一顿,才继续:“所以不再喜欢你,也是我的决定,并不是你不好或其它因素。”
终于,她在一贯冷淡的眼里找到了一抹讶色,这点小得意驱走了最后的不舍,“我不想再喜欢你,不要喜欢你,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以后,如果有缘,就做朋友,没有,我也不会强求。”
说得挺轻松,但真的要做到,实在很难。毕竟是八年的全心付出,说放弃容易,要做到很难。可是,在这样没有希望的单恋里,她只能自救。
“不会再缠着你了,陆谅则。”她浅笑,“还有,真的很谢谢你,我爱过的男人。”
语毕,往他无防备的脸颊轻轻一吻,不带任何情爱,而是一种告别。
纪念过往的岁月,她曾经爱过他。
“我刚刚告诉陆谅则,说我不要再喜欢他了。”回家后,她打电话给余朗佑,郑重其事地宣布。
“这又是什么新手段?”她可以听出朗佑的漫不经心。
就知道他不会相信。
林曼如轻笑了一声,“不是什么新手段,是真的。我、不、要、再、喜、欢、他、了。”她一字一字吐出心声,最后再次强调:“听清楚了,不只是不想,而且是不要、不会。”
对于方才的结束单恋宣言,她感到万分自豪,像是找回失去多年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