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只要提起余朗佑,她的话匣子好像就关不住,总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趣事。
“我猜呀,他现在应该不知道又带了哪个妹,真的跑去S1远远地嘲笑我们呢。”
顺着她目光望去,果然可以看见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
“朗佑,你这个白痴,我在山上还是比你高啦!”林曼如忽然朝着那方向大喊,引来不少登山客的侧目。
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丢脸,转身拉住他,“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喊?很畅快喔!”
“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跟你一起?”
“嘿嘿……虽然机率等于零,但我还是要试一试嘛!”她傻笑。
下山的时候,刚好发现山脚下有个小市集,看起来颇热闹,他们也就顺便逛逛。
“这顶帽子很适合你。”
走近一个摊子,她微笑举着帽子朝他比对,“要不要戴戴看?”
他点头,戴上后照了镜子觉得还不错。正想回身找她,却见她早跑到另一边,正在试戴太阳眼镜,嘴里还念念有词。
走至她身边,她也没发现,注意力只集中在那副眼镜上,兀自低喃着:“这个不错,挺适合……”
可在他看来,总觉得那副眼镜太过于中性,便挑了一副比较适合她的,“这个……”
林曼如正好回过头来,发现他就在身边,像遇到救星一样,“你看看这个太阳眼镜,适不适合朗佑?”
他默默收回快要伸出去的手,藏在身后,没让她瞧见。
“挺适合。”
记得那时是他这样回答的。
最后她也真的买了当礼物送。后来有好一阵子,余朗佑总是戴着那拉风墨镜到处招摇,拜此之赐,又添了无数风流债。林曼如也曾摇头感叹,“还以为让他戴墨镜就可以少放些电,没想到是助纣为虐,反而害了更多人。”
直到期末考周来了,他才稍微知道收敛点。
他们学校不管是什么科系,期末考都占学期成绩的百分之三十,向来没有人敢不当回事。所以每当期末来临,图书馆或大学城周边的咖啡厅都会爆满,一位难求。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向来是习惯在家温书的;方便、自由、无拘无束,只是不怎么清静罢了。
原因出在另外两人身上。
余朗佑身为房客,在家里准备考试很正常,但是遇上了他青梅竹马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自从林曼如硬要挤到这小小的宿舍一起温书后,连续几天,他们两个不是斗嘴、吵架,就是玩得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是准备期末考。
他偶尔出声制止,偶尔躲回房间眼不见为净;庆幸的是,只要使出这两招,他们就会稍微安静些。
幸好他的读书进度不至于被严重拖延。
“哇——什么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我统统都搞不清楚啦!”林曼如从书堆中抱头站起,崩溃似地大喊大叫。
吃饭用的大圆桌不知何时起就被移到了客厅,成为了大家共同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本还有笔记,三人各自占据一方。
而她这般大的动作,自然引得其它两人侧目停笔。
“我说曼曼大小姐,您这又是哪里不痛快啦?”余朗佑指间灵活转动着笔,斜斜看她。
“还不都是哲学概论,快把我搞疯了!”
哲学概论是大一新生必修课,虽然三人科系不同。
“啧啧,这么简单的东西,只要把助教发的讲义背熟不就好了吗?”余朗佑鄙视地努起嘴。
“就是因为完全看不懂,才会背不起来啊。”
为防止这二人继续无谓的争吵,他先声夺人:“我来教你吧。”
“真的吗?”林曼如兴奋地咧着笑。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
“不像,当然不像……嘿嘿!”她讨好地拿着讲义凑向他,“陆老师,拜托你了。”
“哼,还老师咧。”余朗佑冷哼几句,继续埋首原文书里。
陆谅则快速划出一些可能出题的重点,从头到尾仔细跟她讲解:“首先你要知道哲学的定义,从希腊原文的字面上来看,是指爱好知识与智慧的意思……”
“嗯。”她努力地抄着笔记。
“……亚里斯多德认为灵肉是合一的,魂魄又分为生魂、觉魂、灵魂这三样,因此人类具有理性,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存在主义简略上来说,就是寻找个人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啊!等等!”
她突然喊停,揉着太阳穴求饶,“谅则对不起,你真的教得很好,也很详细,但我可能真的太愚钝,或是和哲学没有缘吧!你刚刚说的那些,我还是有听没有懂。”
“噗!哈哈哈——”余朗佑放下书本捧腹大笑,幸灾乐祸道:“怎么样?第一次遇到这种学生吧,没想到也有你没办法教的人啊。”
陆谅则在期中考时曾经帮社团里两个英文很烂的同学补习,而他们之后双双通过了考试,于是陆谅则会教人的佳话一时广为流传。
余朗佑就是故意说来酸他的。
陆谅则也不生气,只是耸耸肩,对她道:“可能是我解说得太沉闷了,你才会听不懂。”
“不是不是!”她激动地摇头,“是我太笨才听不懂。”
“终于肯承认自己笨了啊?”余朗佑趁机揶揄。
林曼如恶狠狠地朝他挥拳,警告道:“死朗佑,你给我闭嘴!”
“唉呦,很痛欸!你最近是有在练拳头哦?”
“是呀,就是专门练来对付你的……”
“停。”
陆谅则出声制止,又转过来对她继续说:“哪里听不懂?我可以再解释给你听。”
她连忙挥手拒绝,“不用了啦,我不想浪费你读书的宝贵时间。这样吧,朗佑教我就好了,你不用管我没关系的。”
“曼曼呀,你差别待遇也别那么明显吧!他的时间宝贵,我的就不是哦?”余朗佑忍不住抗议。
“吵死了,到底教不教一句话,别机机歪歪的!不过我先提醒你一句,敢不教的话你就死定了!”她凶神恶煞般地威胁,又继续说:“教得好呢,本姑娘当然有赏,教得不好的话你必是死定!”
她说完,立刻转过头笑盈盈地对他道:“不用担心,我都这样说了,朗佑会好好教我的。”
“兄弟,你听听。”余朗佑可怜兮兮地躲到他旁边,摆明着告状,“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女人。”
“你再胡说!”她伸手又要打。
陆谅则沉下眉,淡淡道:“那就这样吧。”说完,低头继续念书。
感觉他心情不太好,他们两个还以为是太吵的缘故。互看了对方一眼后,就默契地拿了书和讲义躲到余朗佑房间上课,留下独立空间给他。
可惜房门没有掩好,时不时会有爆笑和嘻闹的声音从门缝传出。
甚至连他们的对话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傻瓜吗?一、二章根本是死背就能记住的东西,还要我教什么,教你背书啊?”
“好吧,那先跳过这里——”一阵翻页声后,她甜甜的嗓音继续说:“这里呢?生魂什么的,听起来就好诡异。”
“如果你有专心上课的话,就会知道这三个词的意思,各别是指灵魂的生、感觉还有思想。喏,这三个记住了的话,整句话的原意不就变得很简单了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她似乎很开心,甚至还拍着手,“你好聪明喔,一看就知道我不懂的点在哪里耶。”
“哼,那还用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妈,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是、是、是——你最了解。”她说,似乎继续翻了几页,“那这里呢?形而上到底是指什么样的概念,真的搞不懂啊。”
“你就想,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就好了。反正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意思。写申论题的时候多瞎掰几句,老师不会为难你的。”
“哈哈哈,好,到时候我就瞎掰这个鸡蛋论……”
房间内仍不断传出交谈声,可是陆谅则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
心里从刚刚开始就有点躁躁的,完全看不下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直觉告诉他,必须先离开这个空间。
“我去买饮料!”他朝里面喊,却怀疑他们会不会听见。
或许是那个房间里的笑声太过于热烈,让人有种谁也无法介入他们之间的感觉吧。
拿着饮料去结帐时,他忽然想要尝试一种新的感觉,于是对着店员道:“麻烦给我一包烟,随便哪一种都好。”
仅仅是单纯想要试试抽烟的滋味。
烟的味道不怎么样,可他还是一根接着一根,连抽了三根才罢休。以新手来说,应该算多了吧!
他并不是对烟上了瘾,只是不想那么快就回去罢了。
至于理由呢,自己也不明白。
当他回到了宿舍时,竟是意外的安静;他好奇走到房门边,往内看——林曼如已经躺着睡着了,余朗佑正轻手轻脚替她盖上被子。
很平凡普通的一幕。
但那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之间,没有外人插足的余地……他转身离开,像那一次藏起墨镜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