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慕恋于他,却怎么都想不到,最后这桩好姻缘竟是落在自己头上。
是的,她从十一岁起,就暗暗恋着沈习玉,盼着心想事成、花开并蒂,于是拚命练字、作诗,让自己的才女名声四处传扬、让他能够知道自己。
知道沈家上门求娶那日,她快乐得几乎要哭出来,她写了十首诗,每一首都以琴瑟和鸣、白首终老为结语,她相信会与沈习玉吟诗诵词、夫唱妇随、一世幸福,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婚后三年,膝下空虚,身为独子的沈习玉耐不住公公的要求,纳进几个姨娘。
她苦、她怨、她恨!她岂能容许那些下作女子生下良人的孩子?
后院手段多得是,不过是几碗药功夫,算不得什么,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夜路走多,终究遇到鬼。
有了新人忘旧人,似乎是婚姻里不变的定律,年轻的、貌美的、有才的、有床上功夫的……随着公公的心急,无数女子一个个往后院抬,有了大鱼大肉,沈习玉再不依恋她这盘清淡小菜。
丈夫对她益发冷淡,甚至几度为那些卑贱女子同她发作,她幡然醒悟,深爱多年的男子竟是这副样貌,她的心坠入阿鼻地狱,从此在痛苦深渊中,一次次沉沦。
他每一次在她心上刻下伤痕,她的心就结上一层厚茧,渐渐地,她的心变硬变狠,她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把江姨娘怀胎六月的孩子弄掉,她可以让李姨娘的孩子刚下地,活不过三天,也可以让刚刚怀上的王姨娘,嚣张话尚未来得及讲,就生下一团血肉模糊。
太多次的成功经验让她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留下证据被人发现,为此,沈家闹着休妻。
父亲被请到婆家,听闻此事,父亲气得指着她大骂糊涂,然后……一口气喘不过来晕过去了。
她真的不知道,离家不过短短五年光阴,父亲的身子竟坏到这等程度。
此事闹出来时,京城里外正到处传着云青受皇帝青睐,破格拔擢的消息。
听闻此事,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懊悔,父亲果然会相人,知道此人必会飞黄腾达,也知道自己这副骄傲心性,只能嫁给愿意把她高高捧着的男人,她怨恨、后悔,可惜事过境迁,再回不到从前。
因为父亲的病,沈家暂缓休妻之举。
但父亲弥留之际,她心一横,命人通知还待在京城的方家兄弟,她赌他们的善良,赌他们会念在过往恩情,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也赌自己的一个机会。
她赌赢了,云青、云丰来到父亲病床前,她用眼泪催软他们的心,用哀愁令他们愿意负担自己的未来。
那时父亲已经无法开口,只好由她哽咽地把事情全盘带出。
她说:“爹爹念念不忘方公子,他满心后悔,当年不该提那个严苛条件,断却两家姻缘,他想将女儿托付故人,却又羞愧难当……”
她哭诉沈习玉贪恋美色、迎进多房妾室,以至于膝下无子,却怪她不贤无德,要将她休弃,父亲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一口气接不上,倒了下来……
然后,在父亲闭上眼睛那刻,她终于取得云青的承诺,他在病榻前向父亲起誓,会照顾她一世。
这让她松了口气。
办丧事期间,谷嘉华与沈家谈条件,她愿意离开沈家,但要求和离而非休弃,沈家见谷尚书因此事而殒命自觉理亏,何况他们只想把谷嘉华请出家门迎进新人,好让沈家有后,并不贪心她的嫁妆,便同意让沈习玉与谷嘉华和离。
京城于她,是无法立足了,人都是自私的,父亲刚死,沈家现在因理亏不会声张,但日后沈习玉娶新妻,必会将和离真相传出去,她现在能做的,是紧紧攒住云青这根稻草,让自己从弃妇摇身一变,成为五品官员的妻子。
即使有个女人在眼前碍事,她也不会让对方阻挠自己,她想做到的事,一定会做到!
抿紧双唇,她惨白着小脸对自己发誓,也对天上的父亲立誓。
假使能够顺利嫁入方家,这回她会当个好女儿,听从父亲的话,把那些龌龊的、肮脏的过往全数丢掉,当个良家妇女,竭尽心力、侍奉夫婿。
“小姐。”花隐的低唤,将她的神志拉回。
“怎样,探听到什么?”
“蕥儿姑娘正在和方二公子吵架,那个口气……她似乎有意于方大人,且她与方大人并无血缘关系,奴婢见她与关关姑娘交好,也许她们之间已经有默契,谁为妾、谁作妻。”
什么,方蕥儿不是云青的亲妹妹 什么默契?难不成她们还要齐心合力对付自己?
哼,她害怕吗?不怕!这些年见过的风风雨雨多了,不至于连两条小虾米都收拾不起。
方蕥儿是吗?她有印象,不过是个骄纵任性、被宠坏的笨丫头,既然如此,她就先挑个小的来练练手,好教那个邵关关知道,自己并不软弱!
云青和关关在房门前对峙。
关关寒着脸,指指贴在门上的几个字—— 谢绝访客。
“我不是访客,是自己人。”他的脸庞贴满暖暖的笑意,他相信自己的笑容很有力量,能推开她文风不动的双脚。
自己人 她扬扬眉梢,“你之所以迟迟不返家门,是因为谷嘉华?”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而她笑望着他的犹豫道:“想说谎的话,就别讲,免得掉了自己的价儿。”
他叹气,是啊……这种事怎么瞒得过她?他点头。同时轻喊:“关关。”
他眼笑、脸笑、嘴也笑,连喊人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他怎么能够不笑?他已经想她,想了那么久、那么深,好不容易关关终于站在眼前,要他控制脸部表情,谈何容易?
她不应声,依旧板着脸孔,活像被人倒了八百亿。
“关关。”他又唤。
这回加上动作,他扯扯她的衣袖、她甩开,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她避开,他耍赖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施了力气,不允许她把自己推开。
她很无奈,心底暗骂,他这是神经线太大条还是真觉得没关系?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这般宽宏大量,可以忍受自己的男人抱着别家女人到处跑?
“关关,我在京城的几个月里,老是梦见你。”他的声音掺进糖水,甜得腻人。
这会儿,她被糖水给呛着了,想继续装哑巴的念头被他满口满眼的甜给消灭,横过眼,她淡声问:“没事梦见我做啥,不知道我忙吗?”
见她出声,他松开紧绷的笑脸,云青打从心底笑出来。
肯说话就好,就怕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伤了身体。
他把她的身子紧紧揽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她是个好净的,每天都要烧水洗澡洗头。
“都知道的,知道你多忙、做多少事,也晓得不该在梦里还要打扰你,但是没办法,心不肯受控制,它就是有事没事去招惹思念,让思念折磨得我体无完肤。”
第十七章 意外娇客(3)
无赖!她瘪嘴。“方云青,放开我。”
“不放!想那么久、念那么久,怎么能够轻易放手?”对于说这些甜人心的言语,他越见精练。
关关叹气,这叫不叫各人造业各人担?是她一手教会他如何为爱情而努力,是她教会他,女人对怎样的行为无法免疫,现在他把这套全用在自己身上,她却无法出口大喊冤屈。
她认输,火气发到这里为止。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臭?”她莫可奈何道。
“知道,我三天没洗澡,全身都是汗臭味。但是忍耐一下,抱够了你,我马上去洗。”
她翻翻白眼,说:“错,不是汗臭是脂粉味。”
人工化学香,弄得她鼻子过敏、心脏过敏,连脑袋都过敏得厉害。
“我可不可以解释成,你这个行为代表吃醋?”
他笑着推开她,看一眼她的表情,又飞快将她收纳入怀,她是他最重要的宝物,不能让她离得太远。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解释?没错,我是在吃醋。”她没好气横他一眼,下回她倒在别的男人怀里,看他是吃糖还是吃醋?
“谷娘子没说错,你果然误会了。”
误会?真轻省的说词。
不过,这话是由谷嘉华嘴里说出来的?
关关冷笑,冷意一阵接着一阵,所以已经分派好角色,谷嘉华扮演解语小白花、邵关关演心胸狭隘的妒妇恶女?
还真是抱歉呐,她对演戏不感兴趣,对于配合别人的意愿更是不高。
“方云青,放开我!”心情不爽、口气强硬,她不配合谷小花、更不想配合方笨蛋。
“行,那你让我进屋去说话。”
他不想退,就怕这一退,再也回不到她跟前,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恼火,但很确定,她确实在生气。
“我可以解释你这种行为叫作耍无赖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解释?没错,我是在耍无赖。”他笑咪咪地冲着她说,然后趁着她不注意,把她拉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