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打官司是戏班子演戏吗?凑什么热闹。”他不苟同地觑她一眼。
“知道了。”
蕥儿走进堂屋,给方云青倒杯水,水却是凉的,春寒料峭,这样的天哪能喝冷水?
云青皱眉问:“人牙子还没来过吗?”
三年前云青在南方就任,曾顾了个大婶来帮忙家务,任满后回京,大婶不愿离开家乡,便辞了工。
云青政务办得不坏,官声良好,很快就得到新职前往泉州,本想一来一往才两、三个月时间,便没急着买下人,可他们来到泉州已经十数日,一赁到宅子,立刻找人牙子买婢仆,上次却送来几个拐瓜劣枣,他直接把人给退回去,结果到现在,迟迟未见新消息。
“二哥已经去问过。听说宋府正在给小少爷挑奴婢,人牙子全往那里跑呢。”
他们这种小户,谁理会啊,要是大哥肯把自己的身分拿出来亮一亮,势利的人牙子还不奔前忙后,尽快替他们寻人?
云丰从外头回来,背上背着箩筐,手里拎着一袋米粮。
云青见状问道:“上街了?”
“去看娘。”云丰回答。
云丰比哥哥小三岁,身量却是一般大小,两个人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但比起云青,云丰多了几分粗犷,他的皮肤略黑,下颔线条分明,不过他们都有一双深邃清明的眼睛。
云丰衣服上沾了点草屑,他把背上的箩筐放下,里面有肥肉、有菜还有一把镰刀,他拜祭过母亲后,顺道买些东西回来,对于斤斤计较过生活,他比哥哥多上几分本事。
“娘那里还好吗?”
“哥,我想把那片山地买下,把娘的墓地修一修。”
当年他们穷,母亲过世只能埋在山中,母亲临终前对他们说:没有功成名就,别回来看我。
他们兄弟还算不上功成名就,但至少身上都有了功名,而这次回乡是朝廷的意思,他们可没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情操。
“我们身边存的银子不多,要买下人还要替蕥儿张罗亲事,重要的是,明年你得进京赴考……”算来算去,哪里都得用到钱,虽不至于捉襟见肘,却也是不宽裕。
都说七品官穷,云青又没有收受肥水的习惯,这些年辛辛苦苦、勤勤勉勉工作,也不过换得饱食三餐,能够存下近百两银子,已是不容易的事,他不想轻易动用。
“我问过里正,那附近一亩山地不过二两银,咱们也不买多,就买个十来亩,明年进京,我可以省一点,坐驴车、睡大庙,了不起十天路程走个二十天,花不了几个钱的。”
云丰急着给母亲修坟,眼下土地是别人的,一个小土垄、几颗石子垒成堆,连墓碑都没有,主人家自然不会计较,就当积阴德了,但如果要修坟筑墓、大动工匠,谁乐意自家土地让人盖坟场?
蕥儿见云丰态度坚决,急急接话。
“我才不嫁呢,我就要赖在家里一辈子,让大哥、二哥养到老!大哥……你给二哥买地吧。”
“你们……”他何尝不想尽孝心?只是……他看着弟弟妹妹,眉心微动,轻哂。
“知道了,等衙门那边接手,我们一起去找里正说说话。”
见哥哥同意,云丰两道浓墨粗眉弯下,他郑重道:“大哥,我会认真读书,明年一定考上进士。”
哥哥十五岁考上二甲进士,在地方为官六年,而他已经十八岁了,却还只是个举子,他对哥哥感到抱歉,若是自己能早点考上,哥哥就不必一个人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努力是好事,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得失心也别太重。”
“我知道。”
云青拍拍云丰的肩膀,云丰把手迭在大哥手背上,兄弟俩对视一笑,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蕥儿见状凑上前去,一手勾住一个哥哥,巧笑倩兮地说道:“我可以绣花托人到外头卖,攒了银子给大哥、二哥买地。”她有一手好绣工,在南方时就经常靠这手艺赚点零钱花用。
“你可别熬坏眼睛,绣花赚的银子就留下来买点胭脂花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替我们招着好妹婿。”云丰笑道。
“讨厌、讨厌,都说过几百次了,不嫁!一辈子都不嫁!就要赖你们养我,要是非嫁不可,我也只嫁大哥!”
她气得猛跺脚,可爱的模样像闹脾气的小花猫,两兄弟失笑不已。
“哥,再等等我,等我考上了,你就不必这么辛苦。”
云青笑道:“咱们是兄弟,说什么辛苦不辛苦,何况你不傍着我要傍着谁?我年纪比你大,现在我撑着你,日后还得靠你养我。”
“我会的。”云丰点头。
兄妹三人进厨房,随意张罗些吃食,用了午膳,他们本就吃得简单,再加上没有做菜理家的大婶,三人手艺都……挺令人汗颜的,只能将就了。
饭后云青回屋里取了文书印信,前往府衙,蕥儿送他出门,她靠在门边细细凝视着大哥的背影,脸上扬起幸福笑意,她要求的不多,能够这样天天送大哥出门、迎他回家,就足够了……
第三章 丢失身契(1)
关关还以为身为一个具有古代生存经验的穿越人,已经能在这个时代驾轻就熟的生存下来,但事实不然……
从跳出那堵围墙到走到官衙前头,短短的一段路让关关恍然大悟,女子在这里单独生活安全堪虞,那个危险指数和林志玲单身游印度一样高。
路不长,她已经碰上三个想搭讪的男人,害她为躲避居心不良的色情男,狠狠绕上一大圈,然后……锵锵!她迷路了。
半个时辰的路程,花掉将近两个时辰,累得她两条腿接近虚脱,关关这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被主子放出去,不乐得拿三炷香感谢天地,反而哭闹不已,因为当良民……着实艰难呐。
她容易吗她?孤身活在这个世界,身边走来走去的都是古董级男女,没有网路或电视机来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一级美女,要是他们见识过韩国的整型男女,就不会盯着她,像蜜蜂看见蜜、苍蝇遇见屎、蝴蝶邂逅香香公主。
小说里不是只有大家闺秀才会被恶人阻路?不是只有那种绝俗容颜、娇艳明媚,有芙蓉般的清姿雅质女子,才会遭人觊觎?怎她一个小丫头,还会被人上上下下盯着看?
爱看便看,她也认啦,但看到情不自禁、流完口水再说一堆轻薄言语、透露出想把她领回家里的意图,就太过分了,那叫作公然猥亵,亦名性骚扰。
你以为在路上遇到可爱无助的小狗狗,把它带回家就没事吗?错,那很可能犯上窃盗罪,就算是它自己跳上你的摩托车。
狗都这样了,何况是人。
更强的是,明明就是啃不到骨头的恶狗、明明是他们起色心,可你听听,旁的那些女人的嘴巴有多破,居然说她勾引男人?!她们是瞎了还是疯了,如果不瞎不疯肯定是脑残,脑残到看不清楚谁才是始作俑者。
关关气极,寡妇门前是非多,而独身美女跟前,是非也少不了,本想利用六十两买个小屋,耕地不行,寻点营生应该不难,了不起卖肉丸、筒仔米糕或安平豆花,台湾小吃难不倒她这吃货,但依眼前情势来看……没有民主法治的时代对独身美女的安全保障相当低呐。
她好不容易来到官衙前,预备把身契的事办妥,但此时她没办法进府衙里办事,因为明镜高悬的县太爷正在审理案件,她只能待在旁观人群中耐心等候,不过有缘再见到诉讼场面,她的小心肝一跳一跳的,热血沸腾。
堂上跪着两个妇人和一个男人、一个小孩。
两个女人,一个身量纤细、眼带刻薄,一个身子粗壮厚实,个头却不高,两人的容貌都很路人甲,但那个男人却长得斯文,一袭青衫,很有些读书人味道,而小男孩约莫八岁上下,他吓得惨白了脸,紧紧偎在粗壮妇人身边。
关关到的时候,那名男子正在说话。
“……杨寡妇刚搬来时,我和老婆心里都想着,寡妇人家带着两个儿子,生活不容易,有需要的地方就多照顾几分吧,我家婆娘便经常给她送菜、送针线,偶尔,我抓到鱼也会送几条过去,若有事进城,也会绕到隔壁去问问,要不要帮忙捎带什么东西,便是两家的儿子也经常玩在一起。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的。”
县太爷开口,“听起来,你们两家人感情很好。”
瘦女人接话,“可不是吗?她心里头苦,我便听她发牢骚,她说婆家人见她家男人死了,把她赶走,我心里同情,听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直想找人到她婆家狠狠闹上一场……民妇总想着,她家里没男人,能多帮衬就帮衬,谁想得到她竟是只白眼狼……”
说到这里,瘦女人掩住脸放声大哭,男人既心疼又无奈,轻拍妻子的肩膀、低声哄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