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难得明理,宋怀恩又诧异地朝她望去,她怎可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丈夫的惊诧让她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成就感,她昂首道:“若不是妾身不懂事,忘记身为妻子的责任,没将老爷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唉,是妾身头发长、见识短,这些孩子将来是要替咱们宋家光耀门楣的呀。
“我早该把帼晟记到名下,几个姨娘都是不识字的,我要是把他们带在身边好好教、好好养,五岁启蒙之前,也能多少认些字、背点诗书,也省得让姨娘们带着,教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到最后闹得兄弟阋墙、一个家分崩离析。”
王氏的话说动了宋怀恩,他不就是从小听着娘的话,被教得恨透了两个庶弟,以至于在爹死后,立刻把方姨娘和弟弟们给赶出府,现在外头传起这件事,总要批评他几句,害得他没脸。
听说弟弟很争气,好像还考上进士当了官,若当年没闹过那回事,现在他有个当官的弟弟罩着,生意岂不是能够做得更顺当些。
关关悄悄地为王氏喝采。果然,宅斗没蠢人,就算是任性直脾气的女人,被磨久了,也能演上一出好戏。
“老爷,妾身这身子怕是不能为您生出嫡子了,不如让姨娘们好好伺候老爷,给老爷开枝散叶。老爷外头的事,妾身帮不了忙,但把后院掌理好,把孩子教养成才,这点妾身还能办得到。”
宋怀恩心有所感地搂搂王氏的腰,吃点老豆腐后说道:“你要是能早点想开,多好。”
给三分颜色,立马开起染房了?王氏心底忿忿,却依旧装出满脸笑。
她也是被唬怕了,万一娘说的事成真,宠妾灭妻,娘家哥哥顶多把她的嫁妆讨要回去,还能怎地?宋家可还没把这点银子给放在眼里。
“全是妾身的错。”她低眉顺眼,委婉细语。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只盼着日后家宅平安。”宋怀恩满意地捻起胡子来。
“会的,妾身与姨娘们各司其职,定能把宋家后宅理得有条不紊。”王氏顺着他的心思说话。
“行了,我去看看张姨娘,把这件事情给她讲讲。”
王氏起身道:“妾身送送老爷。”
把老爷送到门口,王氏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苦着,那年的良人怎会成了今日这模样?
也曾经恩爱过,也曾经誓言无数,怎会新人一笑,旧人马上不堪回首?
第一章 重生回宋府(3)
宋怀恩离开行云楼后,关关憋住的那口气松开,不一样了!夫人没提通房的事,她顺利逃过一劫。
端正起神色,她还有戏得演。
走到门边,她轻拍王氏肩膀,像老夫人经常对王氏做的那样,王氏转过头,心里头一阵委屈,忍不住轻声啜泣。
“娘……”
关关点头,把门锁上,牵着王氏的手走到软榻旁,她抱着她轻拍她的背,缓言说道:“你也别太伤心,再忍也就三年光景。”
“三年?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望向王氏叹道:“三年后,姑爷纳了个扬州瘦马,终日嬉乐,以至于英年早逝。”
母亲的话教王氏胸口一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害怕府里没了男人?害怕自己成为寡妇?还是……仓皇无助?
“娘,怎么会?”
“因果,有因、方有果,说不上是谁的错。要不是姑爷买进江姨娘,他学不来床上万般手段,以至于身子亏空得厉害,更不会翻着花样买回扬州瘦马,天天在红绡帐里求温暖,那是姑爷的选择,谁也助不了他。”
关关说得客气,但她心中自有一篇吐槽版: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自觉骁勇善战、金枪不倒、曰夜大战三百回合不够还补上延长赛,如果找良家的也就罢,好歹花样有限,谁知他玩过姓江的专业人士之后,知道职业级和业余的差别在哪里,竟弄来一个更高阶的玩意儿,说不定还用了药。早已掏空的身子,怎架得起时时天摇地动、日日九三,于是驾瘦马西归,完结一世风流人生。
见王氏久久不言,关关续道:“至于江姨娘,你不必对她生气,不过是一个无福的薄命女罢了,她再会争宠、再会耍心计,到头来,也不过生下两个女儿,大的那个活不过两岁,小的甚至一落土便没了性命。
“后来姑爷从大夫口中知道,江姨娘是听信江湖郎中的话,用猛药企图把肚子里的孩子从女变男,却不料用过这药,怀上的孩子根本养不大。姑爷本是个喜新厌旧的,知道此事后,哪还肯同她一处?
“说恩言爱,也不过短短两年光阴,月儿与其浪费心思同她计较,不如好好想办法,插手姑爷的生意。”
“娘,我怎么能?”
“当然能,你把帼晟、帼容当成嫡子养于膝下,日后族人上门,你是有儿子的人、底气足,谁敢动宋家财产的念头?
“在未来三年里,你好生哄着姑爷,他爱美人,你就替他张罗美人;他爱青楼名妓,你就替他把人给买进门,他成日在女人堆里钻营,哪有心思放在生意上头。
“你便一天一点慢慢学起,多出门,多与那些伙计套关系,让他们好生教导你生意上头的事,待姑爷那日……一来,你心里有底不至于慌乱手脚,二来,你把持生意,府里的姨娘下人还得靠你养,那些女人谁敢给你添堵?”
前世,宋怀恩一死,王氏除了哭之外,只会成天成夜求神拜佛。关关心里头又气又急,求神有用,她家老爷怎会夜夜在不同女人身上流连?要不是被拴在同一艘船上,她早就跳水求生。
那时的关关绞尽脑汁,一面催着王氏出面接管铺面,一面攘外安内,平息府里的纷争,幸而王氏不至于蠢得太过分,在几番劝慰后,她看清处境,接下场子极力振作,以至于后来宋家产业还能平安传到四个孩子手中,没教那些黑心肝的给吞走。
见王氏不言不语,关关只好像前世那样,再度发挥三寸不烂之舌。
“娘明白,你心里头还是放不下。”
“娘,没办法帮帮老爷,令他避开祸事吗?”虽然心寒,终究是她的相公,她不想当寡妇。
关关轻摇了摇头道:“当年给你说这门亲事时,姑爷哪是这副模样?他认真向上、勤奋无比,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我还记得那时,姑爷待你可好了,哪知道……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是女儿的错,生不下儿子,总不能让宋家断了香火,那些女人……也是没办法……”
“起初的确是没办法,才进门一年,你婆婆就心急火燎地给姑爷娶小妾,一个娶过一个,分走你的宠爱,也没见到那些妾室生出个什么,反害得你心头烦躁,掉了个成形的男胎,大夫也说,只要把身子好好调养,日后还能生儿育女,可是……”这话是老夫人常在翠芳耳边唠叨的。
王氏接过话:“可是他尝过新人滋味,怎还肯同女儿……初一、十五,不过是应卯。”
“所以娘说因果,有了前因方有后果,若姑爷肯守着当初与你的盟约,你们之间早就有嫡子,而他不至于因为女色掏空身子,与其怪你生不出孩子、怪你婆婆往他身边塞女人,不如怪他自己把持不住,路越走越窄。
“月儿,你好生听为娘的话,趁这三年里好好拢住姑爷的心,把权力给掌在手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你没早做准备,三年后姑爷死了,留下一群幼子妇孺,族里谁不想啃上几口?
“你得认命认分、把担子给挑起来,日后才不会手忙脚乱,再者你好好养育庶子,不心存恶毒,人心是肉做的,你怎么待他们,他们自然会怎么回报你,日后还怕无人侍奉你终老?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殊不知自栽自种自乘凉才是实在,你好好做,日后人人说起你,都得竖起大姆指,赞一声若非宋家大媳妇,这一房早就倒了。
“要是你着实吞不下这口气,那现在便与姑爷和离吧,日后宋家有什么糟心事儿,都招惹不到你头上,往后,你便傍着你哥哥嫂嫂好好过日子,只是你那对哥嫂呵……”
关关轻摇头,停下话,静静望着王氏,而王氏已默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哥哥有了嫂嫂之后,对她的情分早不如过去那样,这些年侄子念书有成,得了个秀才功名,连老爷都不太愿意搭理,就怕被他们这些商家亲戚坏了名头。连商户都看不起,怎能看得起一个被商户给休弃的姑奶奶?说不准到最后,哥哥会挑间小庙,一辈子让自己待在那里。
便是三十岁的待嫁女都寻不到亲事,何况一个被离弃的妇人,而她,难不成还能指望另一桩好姻缘?
苦叹,王氏妥协的道:“娘,我听你的。”
听闻她的回答,关关一颗心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