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容易吗?一个月五百钱,活儿多到让人吐血。”
关关意有所指地瞥了云青一眼,逗得他呵呵大笑,分明是她自己心大,竟然赖到他头上。
这阵子,家里烛火用得凶,他们一个个又是摸黑早起的人物,云丰是为考试,云青和关关是为公事和商业区的事儿忙,没弄清楚的,还以为他们家有三个人要赴考。
忙碌的日子让人感觉充实,仿佛生活突然间有了盼头似地,大家为着同一个目标努力着,虽然不能时刻聚在一起,但彼此之间的感情更见深厚。
那天,他们玩到太阳下山才回家,郑大婶已经替他们备下晚饭。
还了郑大婶工资,关关作主给她一个二两银子的大红包和两匹青色棉布,那可是她大半年的月俸呢,收下银子她乐得阖不拢嘴,因此虽然家里也要忙着过年,她还是做到除夕夜前一天才回家里,与亲人一起过年。
除夕夜这天,年菜全是关关张罗的,不过是云青打下手。
她做了糖醋排骨、酸辣鱼片、咸酥虾、长年菜、火锅,还有炸春卷、果子,蒸年糕、发糕,这些吃食全是宋家过年时必备的,再次吃到儿时年菜,云青、云丰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饭桌上热热闹闹,虽然四个人都不吃酒,但气氛依然热烈,云青说着衙门里的笑话,云丰分享读书心得,而关关,她能说的话可多了,不过她说的一堆话当中,最让藉儿高兴的是包包。
关关道:“蕥儿,出了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陪你到布庄走一趟。”
“上布庄做什么?”她又不缺衣服。
这个年,蕥儿发狠,把关关没卖成的布料全做成新衣服,一人两身新衣,连关关也有,先说喽,那可不是为了巴结关关,而是还她一个恩情罢了!她在心里对自己强调。
“我遇见上回买你包包的商家,想再请你多缝些背包卖给他们,我还没允下,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做,便说先回来问问你的意思。蕥儿,你想接吗?”关关笑问。
闻言,蕥儿心头一阵激荡,顾不得关关是自己不喜之人,急切道:“当然要接,为什么不接?”
整家人都忙得很,从早到晚人人有事干,只有她闲得发慌,要不是关关那几匹布,让她做上几天的衣服,她还真觉得自己没有半点用处。
“知道了。”关关点头。
其实她有些讶异,照理说,在这个女人会女红等同于会吃饭的时代,只要把包包里里外外翻个几回,就能学会怎么制作,这种东西没道理能卖。
不过既然人家求到她这里,定也表示蕥儿的手工好、配色强,并且对于这个时代的流行时尚有深刻了解。既然如此,她乐于牵这条线,至少让蕥儿忙一点,就没有时间找她磨牙。
“所以呢?我们什么时候去?”
“别急,过完年吧,有空我再给你多画几个包包的图样。蕥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做出能够搭配包包的鞋子、衣服,你说,会不会更有销路?”
关关不过提点几句,蕥儿就像触动某条神经似地,把所有精神全往包包鞋子上头扑去。
第十三章 互许终身(3)
吃过饭,蕥儿难得热情,她主动接手整理工作,一个人进厨房里忙活了,一边洗碗还一面哼着歌儿呢。
关关现在终于明白,失业有多痛苦,难怪忧郁症会袭击失业人口。
见无事可忙,关关走到院子里,接连几日没下雪,地上的雪都化了,天上无月,只有屋子里的烛火从窗口透出来,晕染上她的脸庞。
云丰回屋里读书去了,云青走到她身边,静静与她并肩而立。
“过完年,你就十六岁了吧。”
“嗯。”关关点头。
在现代,这样的女孩正在准备考高中,上高中三年冲 刺后,进入一流大学,她们成天在教室、补习班间来回,朋友间的话题不是LV就是都敏俊。
但在这里,已经有不少这个年纪的女子成为母亲。
也是,在三皇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一到三十五岁,在宋金年代平均寿命也不过四十到四十五岁,而二十一世纪,男人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六岁,女人则是八十二,既然无法活得长长久久,自然得尽快负起繁衍后代这个重大责任。
“十六岁的你,想做什么事?”
“先把幼稚园办好,再把商业区的铺子一间间开起来。”
“一门心思全摆在事业上头了。”
“不然呢?一门心思全摆在男人上头吗?万一看错了人、赌错对象,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呢。”
“你对男人很没有信心?”
“我认识的男人不算多,但似乎还没见到真正足以倚仗的,与其如此,不如凭靠自己的力气,依赖自己的能力。”
她相信自己的手胜过男人的手,或许男人的手比她的更有力气、更能顶天顶地,但是谁晓得,自己会不会是他乐意支撑一生的女子?会不会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另一个女人、另一份爱情,又成为他的心甘情愿?
生活在变迁巨大且快速的时代里,变心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事,而几十年的古代生活,更让她学会,男人对女人唯一的心思是弄上手,过了手、成为二手货,就不再值得留恋。
因此重来一回,她真的只想靠自己稳稳妥妥地生存。
但这些日子的处处碰壁,让她打心底明白,说得容易做来难,要不是有眼前这个男人撑着,也许至今,她连第一步都跨不出去。
“宋怀恩不好吗?”这是云青第一次主动提起长兄。
关关侧过头,望着他被烛光映得发亮的眸子,笑道:“如果他够好,我怎么会想尽办法让夫人还我身契?”
要知道,虽然她看不起宋怀恩,但是有多少丫头的终身成就是爬上老爷的床,有多少女人,陷害、下毒、种种手段用尽,只想替宋怀恩生下儿女。
她的回答让他的心头微甜。
前世,关关是宋怀恩的通房,他曾经想过,若不是真心喜欢上了,怎会一心一意为他教养小孩,终生不离不弃,直到她办了幼稚园,见她把心血放在那些孩子身上,念头方才松动。
他想,也许关关本就有此志向,她企图改变大燕的教育方式。
在宋家,她只能在那些孩子身上实现理想,而在他身旁,他可以帮她完成远大梦想。
这想法,让他心头那点微涩消失。
“你离开宋家,是因为宋怀恩对你有企图,对吧?”
“不,正确的说法是夫人对我有企图。”
王氏是……想和关关磨镜?
他惊讶的表情让人发笑,关关笑道:“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宋老爷从外头迎了个江姨娘进门,江姨娘出身勾栏颇有手段,把宋老爷迷得几乎要宠妾灭妻,夫人无法可想,竟想出一个扯到不行的主意……”
说到这里,云青明白了。“她想让你把丈夫的心给抢回来?”
“是啊。”可她这种良家妇女怎么比得过专业级,三两下就被K0,从此天长地久有时尽,寡妇生涯无绝期。
“她确实是犯糊涂了,那种男人没有心,女人于他不过是衣服,换过一件又一件,成天只想穿得光鲜亮眼,哪会把心留给女人。”
关关撇撇嘴,百分百认同道:“那种视朋友为手足、视女人为衣服的男人,早晚会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自己竟然七手八脚地裸奔了那么多年。”
噗哧一声,云青失笑,“这话,也只有你敢说。”
她啊,一个不守妇德、不尊女诫,什么话都敢说敢想的女人,依他从小到大受的教养,该敬而远之的。但是对不起,他无法,他只想靠她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两人的生命交迭,分不清楚谁是谁。
“那也得看看是在谁的面前。”
几十年的古代生活不是白混的,她早学会人前说人话,鬼前保持沉默,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后,再哀哀哭问上苍:为什么偏偏是我?对不起,她不丢这种脸的,因为她得了好处时,也从没问过上苍:为什么偏偏是我。
“换言之,我是让你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他的口气里带着两分得意。
她猛地一个纵跃,身子跳转九十度对上他。
哈哈!关关大笑两声,指着他皱起细眉,夸张问:“不会吧,反应这么慢?我已经在你面前说过多少话,你才发现?”
“所以,”他没被她的夸张表情影响,继续往下说道:“我是可以让你放心的男人?”
“怎么不放心,一个月五百钱,你还没短过我的月银。”
关关发现了,他问得太认真,而认真的用意在哪里,她不至于猜不出来。
有些羞涩、有些腼腆、有些慌张,所有的无措她只能用打哈哈带过。
但他不想被轻易带过,继续追问:“换言之,你觉得在我身边是安全的?”
“如果有一条顾家的大狼狗,我在它身边也会感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