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更不实际了,这年头能认字的女人是少数,没有几个女人有本事教导自己的子女读书认字。”云青又反对她,他低下头,苦思可以解决的法子。
关关有点气闷,垂眉想了想,苦笑道:“总不能办幼稚园吧,有钱的家庭有奶娘照顾,没钱的家庭大的带小的,谁会送孩子上幼稚园?”
可她又不能告诉他们,两岁半到三岁的幼儿脑部发展已经达到成人的百分之八十,早年给予孩子适当的经验和充分刺激,智力会比平均智商提升三成以上,她更不能同他解释坐待成熟才学习,是种错误观念。
“幼稚园是什么东西?”
“是集合一群两到六岁的孩子,一起学习的学堂。”这种机构得在双薪家庭并且孩子不多的社会环境里才办得起来,在这里……别笨了。
云青望着沮丧的她笑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办一间幼稚园吧。”
“什么?”
谁会来念啊,富家公子是一个小孩后面跟着一堆奶娘仆婢在照顾,谁舍得把孩子送出去?穷家小孩,在泥土里滚几圈就长大了,谁舍得花那笔钱?开幼稚园比卖练习本更不实际。
“南开城里有不少穷户,若是我们能替他们照顾六岁以下的孩子,他们肯定愿意把孩子送到我们的幼稚园。”至于六岁以上能够帮着家里做事的孩子,他就没把握了。
“你都说穷户了,让他们掏银子,怎么可能?”
“谁说让他们掏银子了?我这里还有两千多两,买个临街的铺子,楼下卖练习本,楼上办幼稚园,只要咱们把穷孩子教得比富孩子更聪明,你说,大家会不会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办到的?到时候,你还怕练习本没生意?”
换言之,幼稚园只是前期投资,他并没有打算从当中牟利。
关关凝眸望他,这个人……她该形容他有冒险精神,还是骂他败家,银子尚未入袋,就先想办一间免费幼稚园,钱待在口袋里会咬他吗?
“看什么?你觉得我的想法不对?”
他好笑地看着她发呆的脸庞,聪明惯了的人,偶尔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很……讨人怜爱,这样想着,手就自己动作了,轻轻地,他揉了揉她的发;轻轻地,他碰了碰她的脸颊,只是小小的动作,像大哥哥对待小妹妹那样,但他好满足。
心在胸口温柔的鼓动,甜蜜的感觉在身子里荡漾,他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这样幸福,只因为一个女人在他身旁。
“你凭什么这么相信我?说不定免费的幼稚园有人读,花钱的练习本没人要?”她有些迟疑。
他失笑,自信满满的她居然说出这种话?
他拉起她的手,掌心与她密合,郑重点头回答,“对,我相信你,不管是不是免费的幼稚园有人读,花钱的练习本没人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而他的命运,已经悄悄地在她手中改变,他不知道她会把自己带到哪里,但不管在哪里,只要那个人是她,他愿意无条件跟随。
云青简短的一句相信,没来由地让她甜了心,仿佛跌进蜜池里。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这个时代里终于有人肯定自己的能力?
关关静静地回视他,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如一潭清泉般幽静,却冒着一簇奇异的火焰,明暗交替、变幻莫测得令人心惊,这样的男子……
心,已然惊动,遑论其他……
关关想说谢谢的,但这时候,插在地上的钓竿有了动静。
云青急急转身扯动钓竿,人和鱼、水面和水底,双双拉锯,关关一下看着翻腾的水面,一下看着神情专注的云青,无缘由地,她相信这场拉锯,他会得到最终的胜利。
果然不多久,一条近两尺的大鱼被钓上来。
他转头对她笑着,阳光下,他的笑温和从容、和煦爽朗,湖光山色间,微风吹动一抹淡淡的青草香,关关顿时觉得心境开阔。
笑靥不自觉流露,嗯,是无缘由,无缘由地穿越、重生,在一心一意想翻过的那面墙后遇见他,这世间无缘由的事儿多了去,何必事事追根究柢,所以喜欢他亦不需缘由,对吧?
他扯了河边的菅草穿过鱼鳃,把几条鱼给串在一串儿,对她伸手,他说:“回去吧。”
他牵过她的手很多次,但从未伸手相邀,他的掌心停顿在半空中,而她只有短暂犹豫,便在他的掌心迭上自己的手,然后不再追究心情如何。
他们走回方母坟前,但才没走几步,天上竟然落下绵绵雨丝,他连忙拉着她奔跑。
在雨中狂奔,她不觉得寒冷,所有的意识只停留在掌心那点温暖。
第九章 贺翔找上门(1)
他领着她到一间很多年没人住的老宅屋。
房子架构还好,没有倾圮现象,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几间,但到处蛛网尘封。
大厅的屋梁有点高,整间屋子空落落的,只有一组小小的木桌椅。
幸好雨尚未下大,加上一路跑来有树叶遮挡,他们身上并没有太湿。
“雨不大,也许我们赶一点,能够在雨下大之前回到家。”
关关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才一下子工夫,阳光就被隐蔽,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
“最慢在一刻钟内,雨会下大。”云青站到她身后,看一眼天上沉沉的乌云,看天猜雨,他经验丰富。
“云丰和蕥儿怎么办?”
“云丰发觉不对劲,会把蕥儿带过来这边。”
“你们都知道这边有间空宅子?”
“我们对这附近很熟。”
对哦,他们以前在这片山林进进出出,掏鸟蛋、挖野菜、抓鱼长大的,自然知道哪里能避雨。
“别担心他们,我去找些柴火。”
“好。”
云青走出大厅后,她在隔壁几间屋子绕了绕,她找到一个破烂柜子,柜子里还有些女人和小孩的衣服,但太久没打开,衣服带着腐霉气味儿。
她转过一圈,寻到桶子和扫把,再拿出一件孩子的衣衫当抹布,回到厅里时,发现快手快脚的云青已经剥洗好鱼、串成串儿,开始生火。
关关把桶子放到外头接水,开始动手扫地、抹桌子,两人分工合作,没多久工夫,厅里虽称不上光可鉴人,却也干净几分。
而像云青说得那样,雨果真下大了。
柴火升起,将清冷阻在屋外带来一阵暖和感,关关把手伸到火堆前烘烤,听着雨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记忆里的诸多事情彼此勾串,她微微笑开,脸上带着温柔光晕。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云青问她。
关关回过神,看一眼无人空屋,笑道:“想到韦小宝,不知道会不会有神龙教徒众或庄三奶奶、双儿跳出来。”
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帼晟、帼容几个睡不着觉,她就说了韦小宝的故事,后来那几个小子,居然把故事写成话本,让说书人到处讲,十四、五岁的孩子们因此在泉州闯出了小小的名声。
她想向云青解释韦小宝、神龙教、庄三奶奶,但他根本不需要,这个故事,他在说书人口里听过无数次。曾经,他为这些故事深深迷恋,而在知道话本出自何处后,原本结了仇的人家,再度续缘。
原来这些故事不是宋家那些小伙子写的,而是出自她的口?
狂喜在心头,强抑着兴奋,他的眼睛烁亮烁亮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
她疑惑他的表现,疑惑他像是对《鹿鼎记》很熟似地,更疑惑他脸上为何一副挖到宝藏、想据为己有的表情。
“你干么这样看我?”关关问得小心。
“我在想,你应该把这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写下来,这书一定会大卖。”
“吭?”两颗眼珠子的在他身上,她不过讲两句,他就知道这个故事精彩绝伦?有问题……
收回目光,云青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补救。
“不是吗?我猜错了吗?刚刚你说的那个韦小宝不是故事,而是真人真事?”
关关微微一哂,“它们是故事,但你为什么认定它们精彩绝伦?光靠我提的几个名字?”
“因为直觉,神龙教听起来就很不一般。何况,你说的每句话,于我……都是精彩绝伦。”
如果他们在谈恋爱,这就是最暖心的甜言蜜语,不必说我爱你、不必提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不必把情诗挂在嘴上,简简单单、出自真心的几句话,让她对他,比喜欢更上一层……
都说经历得越多,真心就越少,她很清楚在真心缺货的年代里待太久的自己,早就没有真心,但他,总在不经意间,压榨出她为数不多的真心……垂下眉睫,万般滋味在心头冲撞。
“想听故事吗?”她轻声问。
“想。”即使他已经听过无数回,海大富、茅十八、康熙皇帝、天地会……这些已在他脑海里生根。
“故事很长。”
“我有耐心。”他不介意花一辈子倾听。
她扬扬眉,正打算让故事开场,可这时有人自外头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