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的亲叔叔们,还有那些族亲们,他们竟然能无视血缘之情,为了争夺完家产后怕她反悔,便想了法子赶走她,不理会她一个十二岁小孤女要如何在外生存,即便身上有钱也不敢随便拿出,就怕成了别人眼中的肥羊而丢了命。
那样的无情,她永生难忘,更自觉若不复仇便是愧对向来疼爱她的爹娘。
眼见明云舞的眸子中没有那种财迷听到有银子可赚所迸射出的光芒,轩辕玫只能再接再厉的道:“除此之外,或许我还能求得我父皇额外的恩惠,让你拿回属于你的家产。”
虽然了解得不是很详细,可是她也知道那明家一直是明云舞的心病,所以她以为这样的条件必能吸引明云舞。
满心的希冀却在见到那对波澜不兴的眸子时,顿时化为乌有。
其实她可以以公主之姿命令明云舞为她做点什么,偏偏她最不希望用权势来得到明云舞的帮助,因为她知道,若她真这么做了,两人的友情也就毁了,以后她想再来找明云舞斗嘴就不可能了。
“其实只要皇上吩咐一声,民女自当倾力而为。”在沉默片刻之后,明云舞好听话说得极溜。
“是吗?”这话别说轩辕玫不信,她甚至怀疑明云舞自己信不信。
但她没有再对这件事多说什么,甚至敛去了急切的神色,倏地又成了那个爱与明云舞斗嘴、耍嘴皮子的娇公主。
多说无益,毕竟以明云舞的个性,若是她想做的,自然会去做,若是她不想做的,就算别人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会去做。
今日虽说她是有任务在身,父皇才愿意放她出宫,不过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时间可算是她的了。
思及此,轩辕玫兴匆匆提出邀约,“今日便是十五,湖畔观月的画舫热闹得很,等会儿咱们也去租借一艘吧。”
“下回吧,我今儿个身子不舒服。”
“你究竟是怎么了,这般懒洋洋的模样,着实不像是你。”
“没事,许是昨夜发了恶梦,睡得并不安稳,这才没什么精神。”
“请大夫了吗?要不我让人去传个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对于明云舞这个朋友,轩辕玫是真的放在心上,一听见她身子不适,方才那被拒绝的不快顿时消失无踪,随即关心起她的身子。
“不用了,等会再歇歇便可,想来无大碍。”才说着,明云舞抬手掩住了粉唇,大大打了个呵欠。
“好吧,既然你这么累了,我便自己去游湖,若是你睡了片刻觉得好些了,自可再来寻我。”轩辕玫倒也知情识趣,一见明云舞那毫不遮掩的疲累模样,自觉的起了去意。
“嗯。”明云舞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相送,没料到脚步虚浮、身子轻晃了两下。
“小姐!”她的不适自然没有被向来忠心侍主的采田所遗漏,只见她惊呼了一声,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
“别送了,咱们之间哪需要这虚礼,你快去歇息吧。”轩辕玫说罢,也不等明云舞再说什么,便径自朝明云舞摆了摆手,自顾自的离去。
明云舞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沉吟了好一会,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顾不得自己满身的疲惫,立刻朝外走去。
“小姐,您这是要出门吗?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不歇歇。”
“不,我得去见见他!”
她是想过利用政商关系良好、在宫里有靠山的柳素真,却没想要真跟帝王扯上关系,更不知道柳素真竟会如此受朝廷重视,虽说她是筹谋许久才得到柳素真的卖身契,可便是她再报仇心切,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会连累到方家,那么她都不愿冒险为之。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要是有什么事要交代,让奴婢去递话便可,何必亲自前去?”眼见主子愈走愈急,采田的心也跟着焦急起来,连忙出言相劝。
“不行,我得自己去玉荷坊见他。”虽然她很想任性妄为,很想不顾一切地实行自己的计划,可是不行,她绝对不能连累方家。
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轩辕玫的到来还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和愚蠢,或许她真的不能再一意孤行,若拖累了方家可不好。
院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柳素真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只见明云舞宛若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不一会就站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却不说话。
柳素真先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于是他缓缓起身,挺直地站在明云舞面前,虽然不至于像一般仆佣那般诚惶诚恐,但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等待了半晌,明云舞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他只好率先打破这样的沉默,用温润的嗓音说道:“主子若有任何吩咐,让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你可以离开了。”没有任何赘言,明云舞只是用清冷的声音淡淡说道,接着便打算转身走开。
她现在就如同逼他签下卖身契那时一样,任性妄为。
柳素真那宛若两把飞剑的剑眉往眉心聚拢,略一思索,便冲着她的背影说道:“虽然我不敢称自己是谦谦君子,可也懂得什么叫作一言九鼎,既然我签了卖身契,那么这一年内我不会离开。”
开玩笑,他都已经做好要在这儿沉潜一年的打算了,结果她人一出现,三言两语就想打坏他的计划。
她的任性让人叹为观止,也让他忍不住生了怒,原本幽深若黑夜的眸子难得的掀起波澜,带着一抹怒气。
“我既让你离开,便会将卖身契双手奉上,至于你这阵子欠下的医药费,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总而言之,今日你离开了这里,咱们便两不相欠了。”她淡漠的说道。
以为自己计划得很好,不料却牵扯出皇上的重视,为了避免牵连,她只能快刀斩乱麻,从这里将两人的关联切断,至于明家的事,她往后再徐徐图之,亦无不可。
“果真是个任性的姑娘。”望着她那冷然的脸庞,柳素真的批评也很直接,没有半分遮掩。
“用不着你管。”做了笔亏本买卖,明云舞的心情自然不好,向来挂在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更是完全没了踪影。
“我可以不管你,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她冷冷地望着柳素真,对他的不屈不挠感到不解。“怎么,真这么舍不得走?”
都说要归还卖身契,让他得回自由之身了,且既不用看帐,又不用做苦力,她不知道他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在下并非让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别说些文诌诸的话,你到底想怎样?”
“既然卖身一年,那么我便待上一年,我不想授人以柄。”
“这会儿我让你走,你倒是不想走了?”真不知道他这番心境转折从何而来,她明明还记得他醒来那日,当他得知自个儿签下了卖身契时,那副不敢置信、不能接受的样子。
明明是极度不情愿的啊,怎么现在能走却不走了,他这演得是哪一出?
“是啊,在这儿有吃有住,环境清静,在下着实不想离开。”他这话也没说错,住这的好处挺多。
虽然玉荷坊座落在喧闹的街市之中,可是难得的是这座后院的地理位置,小径巧妙的通连普陀山山脚,晨起时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诵经声,倒是能让人清静不少。
这院落里的摆饰所费不赀就不说了,光是这闹中取静的巧思,就足够让人对她刮目相看了,至少证明她不纯粹是一个骄傲任性的小姑娘。
“敢情你是把我这儿当客栈了?”
“如果在下记得没错,是你让我签下卖身契的。”
“现在我反悔了,不行吗?”护牙切齿道。
“就许你能反悔,难道我就不能改变心意?”挑着眉头,柳素真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几乎矮了他半个头的娇小姑娘,暗讽她的霸道。
“我这儿庙小,容不了你这尊大佛,你快快离去,别为我招来麻烦。”知道自己这么说已是有点示弱,可是心急万分的她顾不了这么多,一心只想将这个自己招来的大麻烦给扫地出门。
“原因呢?”站得有些累了,柳素真索性从容自在地坐了下来。
这会儿换成明云舞得低头看他。
瞧着他那仅用素色发带束起的头发,即便是那么简单平凡的东西用在他身上,彷佛都散发出光华似的。
明明落了难,依旧是那么泰然自若,就像一切仍是掌握在他手中似的。
思及此,本就心绪不佳的明云舞自然更加烦躁。
“没有什么原因,就只是我忽然看你不顺眼,所以不想再花钱养着你了,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因为你而惹上麻烦。”没那么多心思和他磨蹭,她的语气十分急切。
赶他走,其实她很肉疼。
想起那像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包括事前的谋划、事后的药材,尤其那老参,前前后后至少花了她上千两银子,结果全如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