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杯耳的手举起,靠向唇边沾了一口,那纤细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戒指。同事们注意到时,已经戴了一阵子了,问方总,她总是笑答:是的,有了孩子,要结婚了。
以往隐隐约约有些无奈,近来,她似乎显得颇自得其乐。
杯中茶色映着阳光,闪闪发亮,方总低着头,不知看的是花是茶还是别的?察觉身侧有人靠来,她放低茶杯,缓缓抬眼。
一直以来,方总眼底没有太多光彩,平静无浪,一如本人。
高挺的人影拄着拐杖走近,在人前,不会唤她的名,只会叫她:“方总。”是……一种软性的主权宣示,还是为了保护她太容易让人占便宜的个性?执起她的手,两指握在戒指上转了半圈,将藏在指内掌中的钻转到外头。
她白净的脸蛋上没有笑容,但眼波流转间不意泄露了一丝温柔,方总问着:“疼吗?”
考虑了两秒,他万分可怜地点头。“你可以帮我止痛一下吗?”
方总微愣。“怎么止——”
……迟钝。
吻,落在了她微启的唇,很轻很短暂。
却很难不引起旁人侧目。
最近,有人花招百出,常把肉麻当有趣;也有人完全学不到教训,不断地被激怒。可站在有趣的立场……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跟淡定的表情比起来,因发恼而微红的脸颊,不悦但晶亮的眼眸,是少见的,也是醉人的。
以上,是近距离观察了将近九个月的心得。
在同一个位置,看着同一个人与她身边的事物许久的沈家豪耸耸肩,转头喝起方总刚才为自己倒好的、但已凉了的茶,继续享受午后阳光。
才喝一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执起,盯着来电显示一会,瞄向那个付他两倍薪水监视自己女人的残障同胞道:“马总,有什么事直接走过来跟我说,或叫我一声不就好了?”
“脚酸哪。”马总噙着近来那总是太过得意的笑,向自己眺来。“家豪,你现在出发,帮我到市公所抽号码牌好吗?我们随后就到。”
沈家豪远远望着两人。方总的距离,听得见马总的话,但她的表情疑惑……在工作上,她不是反应最快的,也没有摄人的霸气,但多数人会说她聪明,说她精于细节、深谋远虑;处理私事上,外人雾里看花,他却一直觉得她有些傻有些钝,是太吃亏的类型。
沈家豪是马总的卧底没错,但他喜欢方总,因此眼下不太能接受马总拿办公室偷闲的时间带她到市公所注册。撇撇嘴,他说道:“我不要。”“别这样嘛,晚上请你吃饭。”
马总怎么会以为这种条件足够贿赂他?沈家豪悻悻然地想收线了。
“请家豪来家里吃好吗,方总?”马总问着身边人。“他最近一直陪我飞香港,也该好好谢谢他。你说手痒想下厨,忍也忍了好几个月了,今天提早下班,我们可以一起去买菜,今晚就让你煮。不过,别煮高难度的,就你拿手的日式家庭料理好了,我可以当二厨,菜色的话……”
……不需要从沙拉、前菜一道道讲到甜点让他流口水吧,且还是方总亲自下厨。远处方总看了看马总,又看着自己,微笑点点头,沈家豪啧了声。
“你们快点跟上,市公所六点就关门……”
话还没说完,马总已将手机放低,又忍不住啄了她一下。
挑挑眉,沈家豪起身准备离去。身后阴影处传来的闲言闲语,不知是来由公司同事还是客户?
有人说着:“小三跑了,也只好乖乖回头讨好方总吧。”
有人应道:“与实马总也很要面子的,肚子都搞大了,难不成他敢甩了方总?这脸他丢不起的。”
“所以其实心机最重的是方总吧?设计怀孕,铲走小三,坐稳正宫大位。”
[……你以为在演后宫剧吗?”
沈家豪没再细听。管他们演的是哪出,反正他只是个实习小助理,约满就得回去大伯公司帮忙,虽然,捷思这地方待久了还真让人有点不想离开。思及此,他不禁回头,看着暖阳下方总的笑。
半晌,发觉马总看着自己,眉拢近……唉,再可爱的笑颜,也不是为自己绽放,今晚就好好地吃吧,别再多想。沈家豪收敛心思,乖乖出发到市公所抽号码牌去了。
番外:关于那一次的后悔
天气微凉,风渐强。
方宁真伸手压着出门前吹整了许久的长发,她头发软,易变形,平时她不会太在意发型如何,可今天不同。
今天是约会日 。
约会,总该用最美好的一面见人吧。
交往三个月又四天,他们应该还在所谓的蜜月期。虽然这段恋爱的开端是一场争吵,虽然他和以往自己暗恋过的对象完全不同型,是个油嘴溜舌的家伙,但渐渐地,也觉得满开心的。
个性上的差异造成冲突,冲突带来了新的看事情的角度……细想下去,或许他们不是彼此的最终伴侣,因为他适合做众人注目的焦点,而她喜欢安静的角落;总之能携手走一段路,能分享视野,那是不错的。
想着,她嘴角微扬,满心期待。
远远地,那纤瘦到有点平板的女生独自傻笑,有点可爱但也有点蠢。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过了十分钟,但以这情况来看,她早到了一段时间。继续观察,她没有不耐烦,只是耐心等着,甚至没有转头看着左右来人。
又过一阵,他才终于迈步,向她走来。
“学长。”她到五步外,她发觉到了来人。方宁真笑着唤道,彷佛丝毫没注意到他迟到超过二十分钟了。
“我不介意你叫我廷亨。”停了停,才又走近。据他所知,被她唤成学长的还有其他几个人,太没差异性了,他不喜欢。
“喔……”她呵呵呵地搔搔头。“有点不习惯……”
在很靠近她的位子停下,他低了低头,细细审视。太清淡的妆,等于没化妆;唇色粉透,倒是颇吸引人……忽觉她瞠大眼看着自己,他问道:“怎么了?”
方宁真怔了怔,垂下眼再抬起时,淡笑道:“没什么。”
“那走吧。”一把抓起她不大热也不大冷的手,塞进口袋,迳自往反方向走去。“电影票买好了,走吧。”
被扯着过了马路,方宁真才问着:“今天是去看电影吗?”本来说好要去看摄影展,然后在展场外的咖啡厅喝点东西说说话的……
“嗯,看电影。”他头也不回,感觉到她的迟疑,又温声说着:“你有话对我说,看完再说不迟,这部电影我真的很想看。”
静态的摄影,动态的电影,都是图片与图片……于是,她点点头。
被牵着来到了商场里的电影院,排队买了很香很香的爆米花,和很冰很冰的可乐。
“拿着。”
一手是温温热热的爆米花,方宁真低头盯着另一手,是他温温热热的大掌。
时间算得刚刚好,备好零嘴饮料,排队入场。
电影内容很剌激,很多打斗和爆破场面,音效、视觉特效很震撼,方宁真一度忘了手中握着爆米花,直到身边人搭上她的肩,倏地塞了一颗进她嘴里。
方宁真转头望着学长咧开的笑,可爱的虎牙在电影片段的明暗中依稀可见。
再转回眼前大荧幕时,她失笑。
接着,她一口接一口吃着很香很香的爆米花,手边插着两支吸管的可乐却是一口也没喝。
电影不长,剧情在可预测的范围内,剧终英雄救美成功,大快人心。散场灯亮起,望着人挤人的画面,方宁真不想起身,他却对自己伸出手。
她还在考虑,他已伸手包裹住她的。
还是一样不大热不大冷的手……似乎不大需要别人来温暖。他皱皱眉,仍小心包覆好。人潮还没散完,他已失去耐心地起身,拨开人群,带着她离开。
出了电影院、出了商场,天已暗。手被捏得发疼,方宁真开始想挣开了。
那道高大的身影没一刻停下,拖着她来到冰淇淋店,硬是点了两支高耸如剑的综合口味霜淇淋。他嘿嘿嘿笑道:“吃吧。”
“喔……”揉着有些红肿的手,方宁真接过。那时,一阵晚风拂来,她吞吞口水。这天气吃冰,是浪漫的一种吗?眼前男人大口吃着冰,眼神期待地望着自己,她只好配合地吃了。
到后来,她有些咳嗽了。
眉峰紧蹙,他一手拿过剩下半支的霜淇淋,恼着:“冷了就别吃,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买冰的是他,现在又要她别吃,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方宁真止不住发痒的喉间,咳了又咳,咳了又咳。忽然,她被拥进了他温暖的怀里。
他的手是极暖的,又或者只是因为自己的手变冰了……方宁真有些分不清,只闻贴在头顶的声音低低笑着:
“你的手终于冷了,这样我才能派上用场呀。”
……原来,是打着这种注意……方宁真无言,但,不自觉地笑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