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你将来有何打算,别文不对题。”
赵楠差点被嘻到,抬头就见大少爷正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看,双眼明亮、气色红润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破病的样子?
“你也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皇甫世微笑的对她说。
“啊?”赵楠一阵呆滞。
“李家村的事我都听说了,那些事可不是寻常人做得出来的,所以你也别藏掖着,咱们今儿个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皇甫世随即又指了下桌边的椅子对她说了句,“请坐。”
姿态竟是与她平等的,没有主仆之分,更没有轻瞧她是个女人或寡妇的身分。
赵楠这回不呆了,倒是眉头轻蹙,有些若有所思的沉吟了起来,总觉得这个破病少爷好像有些不简单……好吧,不是有些,而是很不简单,要不然又怎会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隐隐于市的心思呢?
日前就在距离他们这个小院不远处,也就是她那原本要去任职居住的豪华大宅院听说生了事,半夜里有一群贼人闯入,全是黑衣蒙面之徒,吓昏了好几个目击的丫鬓婆子。
这件事别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对她这个从大宅门进去,却从小后门被带出来服侍主子的厨娘而言,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古怪与惊险呢?
这是江湖仇杀、利益纠葛,又或者是兄弟阋墙使然她并不知道,其实也不想知道,因为她只是个领月银的临时厨娘而已,还没那么大的本事掺和到主子家的事上头去。
所以,她一直闭紧嘴巴,捣紧耳朵,安分做个啥也不知道的单纯厨娘,心想做一天厨娘领一天银两,能赚就赚,只要这个心思不简单的破病少爷没把他那不简单的心思用在她身上便行,可是看现在这样子好像不行了,人家可是直接和她摊了牌呀。
不是寻常人……
他这话说得还是真高明啊。
赵楠在心里轻叹一口气,不再装傻充愣的在那凳子上坐了下来,平心静气的看着眼前的皇甫世,缓声开口道:“不知少爷有何指教?”
“应是在下想请姑娘指教才对。”皇甫世一本正经的摇头道。
“我不是姑娘,而是何家寡妇,赵氏阿楠。”她说。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
“皇甫世。”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以平等的姿态对她自我介绍。
“皇甫少爷。”她朝他点了个头,接受他友好的表态之余,同时也给予他尊贵身分应有的尊重。这一声少爷是免不了的,这就是这时代的贫富贵贱之别啊。
“在下想请姑娘帮个忙。”皇甫世也不绕圈,直接表明目的。
“阿楠只是区区一个无知民妇而已,有何能耐能帮得上皇甫少爷?”
“姑娘在李家村所为并非像是姑娘所说的无知民妇,却是拥有大智慧之人,让在下甘拜下风。”
“穷乡僻壤之地的村民往往见识浅簿,夸大其辞,不可信也。”
“李家村村民众口一致的褒扬,姑娘又何必自谦呢?”
唉,看样子是躲不过了。赵楠有些无奈,也不再与他咬文嚼字的客气来客气去的,认命的直接应道:“好吧,既然皇甫少爷想听阿楠的浅见,阿楠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尽力而为了,您请说吧。”
目的达到,皇甫世不由自主的咧嘴微笑。
第3章(2)
赵楠没想到离阔李家村之后,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再做顾问,而且这回向她取经问路的可不是那些大字没认识几个的小村民,而是身分、见识、智慧皆不凡的皇甫家少主。
皇甫家,大京国赫赫有名的皇商,以盐务、河运跟海运称霸大京国,而那个她一直以为命不长的破病少爷竟然是那富可敌国,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皇甫家少主,也就是下任家主,这实在是……该说什么呢?她这回是真正的傍到大款中的超级大款了。
破病少爷——不是,现在应该称他为皇甫少爷才对。
皇甫少爷老实告诉她,他在不久后即将离开,因而才问她将来有何打算,是否愿意受雇于他,与他一起离开,继续做他的专属厨娘与谋士?
皇甫少爷在听闻她在李家村所展现的智慧后,对她崇拜不已——她是这么觉得啦,然后打算三顾茅庐聘她为幕僚谋士,好帮他处理皇甫家现在所面临的处境。
皇甫少爷虚心求教的跟她说明了现在的皇甫家其实内忧外患,内有家贼内神通外敌,外自然是竞争对手的无所不用其极,并告诉她,他其实并不是生病,而是被内奸设计所重伤,才会躲到福凉城来养伤。
可怜的皇甫少爷,竟然被逼得受了重伤也有家归不得,于是看在这些日子来他不难侍候又出手大方的分上,她决定帮他想想办法,给点个人浅见什么的,但帮不帮得上忙她不能保证,所以他也用不着给她什么赏赐,只希望在他们离开后,她能继续住在这个小院里,她愿意支付租金,只求他们租金别开太高。
皇甫少爷不置可否,直接进入主题问她看法。
“内鬼是一定要抓出来的,但你们也不能因此而一昧的姑息养奸,盐商那边会出这么大的问题完全是你们自己纵容出来的,怪不了别人。”她不客气的点评道。
“如若是姑娘,你会怎么做?”
“一发现苗头不对就该将它掐死。”
“打草惊蛇又如何?”
“惊了就惊啦,总比你不惊他,让他安心的吃饱喝足,养虎为患来得好吧?想不打草惊蛇,你得先确定对方只是条蛇,不惊他,你便能轻易的抓到他,当他是只老虎时,你还怕什么打草惊蛇呀?”她没好气的说。
皇甫世从没听过这种论点,顿时有些呆滞,但想一想又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原来他和父亲一开始便错了,姑息养老虎……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无用,得想办法收拾那些狐假虎威,狼狈为奸的盐商才行。该怎么做呢?”
赵楠眉头轻磨,一脸认真的思索着,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其中一只撑着下巴,另一集则是伸出食指不断地点着头,好像这么点下去就能将办法点出来一样。
皇甫世第一回看见她如此自然的模样,没有一丝拘束,也没有一丝作假,虽仍梳着妇人头,没施脂粉,除了头上的木簪子,身上无其他饰品,衣着颜色也显得暗沉、样式老气、料子粗糙,却无法掩饰她的年轻与姣好面容,不过最吸引他的却是那双充满智慧的明亮双眼,真是动人啊。
“我想来想去,现在也只有两个办法。”赵楠在沉思了好一会儿后,蓦然开口道。
皇甫世有些惊喜,他认为只要能想到办法就很厉害了,她竟然不仅想到了办法,还想了两个。
“请姑娘指教。”他有些迫不及待。
“一是强势介入,破而后立。二是合纵连横,双管齐下。”
“盐乃生活之必须,强势介入恐祸及无辜百姓,如能避免,我希望能尽量避免。”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办法,合纵连横了。”
“何谓合纵连横?”
“一堆小盐商联结成一个势力,对抗你皇甫家这个大势力的作法便是合纵,而连横则是小盐商与皇甫家联盟,以求苟安。”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明面上与皇甫家连横,暗地里却是合纵对付皇甫家。敌暗我明的情况下——”
“咱们难道不能化明为暗吗?”赵楠直接打断他说。“不要用皇甫家的名义,找几个人假扮几家盐商,先混进合纵势力里,在势力里各自分化合纵力量,等掌握各势力再来连横,这样要收服那些乱象便简单多了。”
“但事后若让那些人知道背后是我皇甫家指使的,难保那些人不会再造乱反扑。”
“所以不管是合纵或连横都不能只是口头上或简单的合作条约,必须要有实质利益上的瓜葛才行,一旦将大伙都绑在一条船上之后,他们要如何造乱反扑?”
“就怕那些人胃口太大,根本就不在乎那点蝇头小利。”
“一笔钱也许是蝇头小利,但每月或每年都有一笔可领,甚至只要他们越为皇甫家卖力领得就越多呢?”赵楠勾唇微笑。
“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皇甫家每年从盐务上赚的钱应该很多吧?拿出百分之三或百分之四五的营利与盐商们共享,以求永久性的和平共处与合作,应该很值得吧?”
她微笑着说,接着将现代公司股分的概念说给他听,她相信以他的聪明智慧,加上她的浅见点拨,要解决皇甫家现在盐务营运上所面临的困境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才对。
赵楠仰躺在床上回想着下午与皇甫世的那一席谈话,身旁的馨儿已经睡着了,她却躺了半晌还毫无睡意。
四周一片宁静无声,隐约间,她似乎听见远处传来打更人打更的声音,敲了三下,三更天了,而她竟然还醒着睡不着觉,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