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恩将它紧紧地揽在胸前,热泪盈眶。“福婶,谢谢你……”这件嫁衣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知道娘并不后悔牺牲自己的性命,只为了生下她,还替她设想这么多,心底的内疚也能减轻些。
“三姑娘,我相信太太一直都在你身边,看著你长大,也会陪著你出嫁,你不是一个人。”她湿红著眼说。
“娘……”芝恩怀抱著母亲对她的爱,也扫去了心底的惧怕和不安。
就算出嫁,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娘会陪著自己。
她不再害怕,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还有,绝不会让云二爷后悔娶了她。
第2章(1)
一个月后——
立夏,四月天。放眼望去,到处一片欣欣向荣。
今天是叶家三姑娘出嫁的大喜之日,天还黑著,芝恩就被福婶叫起来,用香花、石榴枝叶熬汤沐浴,然后梳妆打扮。
她一夜都未合眼,脑袋有些浑浑噩噩,直到梳好头、抹上胭脂水粉,最后再穿上红色嫁衣,看著镜中的自己,都觉得比平日好看几分,由衷希望不要让相公见了失望就好。
福婶不禁眼泛泪光,真的有种送女儿出嫁的感觉。“三姑娘这身打扮多有福气;相信姑爷一定会疼你的……”
“嗯。”芝恩羞涩地点头。
就在这时,李氏挺著圆腹,带著女儿芝琴进来看看准备得如何,也尽尽身为二娘的责任,说些祝福的好话。
偷摸了下三姐身上的红色嫁衣,芝琴一脸嫌弃。“娘,你看她这件嫁衣真是寒酸,将来等我出嫁,可要做一件最好的。”
李氏瞥见福婶的表情变了,也听说了那是过世的大姐亲手缝制的,这么批评确实不妥,赶紧拉著女儿就出去了。
“你不要乱说话……”
“我才没有乱说!”芝琴不明白娘今天怎么怪起自己了。
“算她们识相,走得快,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老爷将来要帮四姑娘挑女婿,可真要头疼了。”
芝恩不以为意。“随她说去,只要我珍惜娘亲手缝制的这件嫁衣就够了,将来若有了女儿,也要让她穿上。”
“太太一定会很高兴的。”福婶频频点头。
过了一会儿,二姐芝兰命丫鬟过来说怕会相冲,所以就不来送她了,让芝恩不禁有些落寞。
“什么怕会相冲?姐妹俩又不是同一个月出嫁,而是隔上两个月,我可没听说过会因此相冲……”福婶就知道二姑娘心胸狭窄,只会斤斤计较。
“她就是不高兴太太把这件嫁衣留给你,还在生闷气,幸好三姑娘没有给她。”
“我什么都可以给二姐……”芝恩抚著身上的嫁衣,一针一线都是娘对她的疼爱之情,“唯独它不行。”
福婶拭了下眼角。“三姑娘要多多保重,如果……我是说如果姑爷真的欺负你,也不要忍耐,南屏村离咱们这儿又不远,记得赶紧托人回来说一声,相信老爷不至于不管。”
“我知道。”她也红著眼眶回道。
接著,芝恩让福婶搀到厅堂,由李氏在她的发髻插上饰物,代表已经抚育成人,再戴上凤冠,并与叶家的亲友吃一顿酒菜,又退回内室。
直到远方的天色露出鱼肚白,迎亲队伍也来到叶家大门口,鞭炮声立刻大作,芝恩又被搀到厅堂,向神明、祖宗牌位和父母拜别,叶老爷亲手帮女儿覆盖上红头巾,而由父母双全、又有福气的好命妇人在旁边念著「烛火光辉照厅堂,两姓合婚寿年长;来年必定生贵子,富贵荣华万万年”吉祥话,最后再用米筛遮在新娘子头上,由李氏扶著新娘子上轿。
芝恩上轿之后,哭到差点忘了把纸扇扔出去,而叶老爷也依照习俗,将一碗清水泼向轿后,迎亲队伍再度出发,往南屏村的云氏庄园前进。
她真的出嫁了……
这也是芝恩活到这么大,头一次离家,虽然宏村和南屏村都位在黟县,对她来说,却也算是出远门。
“相信娘正看著我、陪著我,不会有事的……”她安抚著自己。
就这样,芝恩满怀著期待和忐忑的心情,途中时睡时醒,又为了解手,才得以步出花轿,到外头透口气。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花轿也在吉时来到新郎官的家门前。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芝恩惊醒过来,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连忙坐正,扶好头上凤冠,不让红头巾滑下来。
外表高大严厉的新郎官来到花轿前,先用折扇轻打轿顶三下,再以脚踢轿门三下,算是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接著好命妇人便请新娘子下轿。
芝恩紧张到膝盖发软,走没两步路,身子便开始打斜,一只有力的大掌及时抓握住她的手腕,才没有当场出糗。
虽然头上被红头巾盖著,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但芝恩可以感觉到这是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掌,充满力量,以及霸气,而胆敢碰触新娘子的人也只有新郎官了,脸蛋不禁一片燥红发烫。
接下来的事,芝恩脑袋一片空白,已经不太记得做了些什么,等到进了新房,坐在喜床上,以为可以喘口气,新郎官已经用枰杆挑起红头巾,夫妻俩终于正式打个照面。
她知道自己的相公今年二十有四,却没想到除了英俊出色、高大挺拔之外,还有著这个年纪的男子所欠缺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芝恩绞著十指,若此刻脸上没有抹著水粉,一定相当苍白。
云景琛只是觑了刚娶进门的妻子一眼,便在她身边坐下,而他的面无表情也让芝恩心头陡地一沉,心想多半是不满意,泪水不由得在眼底凝聚起来,但又强忍著,不愿让它们落下。
待夫妻俩喝下合卺酒,云家的亲友全都挤进来看新娘子,也就是所谓的“闹洞房”,让芝恩霎时全身紧绷,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就是我的二堂嫂?不是听说叶家专出美人吗?”三房嫡长子云景行一脸似笑非笑的嘲龙,平常要看这位二堂兄的脸色,处处都得听他的,这口气实在吞不下去,不乘机挖苦两句不甘心。
“看来也不过如此。”
好命妇人连忙打圆场。“新娘子心地好,人自然就美了。”
“是啊!是啊……”其他亲友忙著附和。
“景琛真是好福气……呵呵……”没有人敢得罪云家目前的当家。
芝恩垂下眸子,好掩饰眼底的羞惭,嘴角也努力上扬,不要哭丧著脸,免得更让人瞧不起了。
“洞房也闹过了,可以出去了。”云景琛下了逐客令。
这是芝恩第一次听到新婚夫婿的声音,就跟人一样,嗓子低沉浑厚,还有著不容许他人违抗的严厉,更加见识到他在这个家的地位和分量,只见前来闹洞房的亲友都不敢再吭一声,纷纷退出新房,一下子全走光了。
而已经喝得半醉,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报复机会的云景行,也被其他亲友给连拖带拉的劝离。
云景琛瞥了身旁的新娘子一眼,见她紧捏著嫁衣的十指,指节都掐白了,毕竟年纪尚轻,难免紧张。“我出去敬酒,你就在这儿歇著。”
“是。”芝恩自然没有异议。
就在云景琛踏出新房之后,她不禁大大吁了口气,好命妇人也很了解新娘子的辛苦,便倒了杯水给她,还让她吃点花生、蜜饯好垫垫肚子。
等到喜宴结束,云景琛带著些许酒意回到新房,好命妇人便安排一名五、六岁的男孩坐在两人中间,不过似乎不太情愿,一直噘著嘴,接著又教他在喜床上翻滚嬉闹,虽然照做了,但是脸蛋还是气嘟嘟的。芝恩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男孩对她有所不满,甚至还瞪了两眼,直到好命妇人说完“早生贵子”等吉祥话,总算大功告成,才让这一对新人得以安歇。
新房终于安静下来了,不过气氛也开始有些不自在。
芝恩坐在喜床上,想到接下来便是洞房,手脚也不听使唤,只是本能地用目光跟随著高大挺拔的身影移动。
“先把凤冠拿下来……”云景琛已经取下官帽,见娇小的身子都快被缀满金银珠翠的凤冠给压扁,却还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于是开口。
她倏地惊醒,连忙照做。“是。”
“把它喝了。”他递上五分满的酒杯,希望舒缓刚进门的小妻子面对初夜的紧张和恐惧。
对方的口气不怒自威,有著令人不敢反抗的强势,芝恩自然只有服从的分,也没想过要反抗。
“是……咳咳。”因为一时喝得太急,让她呛到脸都红了。
云景琛又把她手上的酒杯拿走。“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小。”虽然知道这位叶家三姑娘才十五,不过见到本人,更觉得生嫩稚气。
“我已经十五,不小了……”芝恩害怕听到嫌弃的话语。
他在喜床上坐下,让芝恩不禁坐直身子,全身僵硬。“别紧张!”
“是、是。”她也没办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