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第二十八天,这天下午,云景琛回来了。
他从没想到会有丢下手边的生意,只想要早点回家的一天,幸好还有景初和景容在,也相信他们的能力可以应付,便让兄弟俩留在销盐区处理后续贩盐的事,自己则先回徽帅。
“二奶奶……”堇芳赶紧通报主子。“二爷回来了!”
还以为得再等上一段时日,相公才会回来,芝恩迫不及待地跑出小跨院,冲进夫妻俩的寝房,就见阿瑞正在伺候相公更衣。
“相公一路辛苦了!”她欣喜若狂地说道。
云景琛眼底出现一丝波澜,向来自制严谨的俊脸,更是出现微妙的变化,比以往多了几分柔和。“家里一切可好?”
“小姑和谦儿都很好……”说著,芝恩再也按捺不住思念,扑过去抱住他。
“小姑已经学会自己吃饭,不会再洒了自己一身,夜里也肯乖乖地上床睡觉……还有谦儿虽然不肯承认,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已经慢慢接受我了……总有一天会开口叫我一声二婶……”
阿瑞悄悄地把长袍放下,退出寝房,让夫妻俩可以独处。
她不禁泪水盈睫,倾吐心中的思念之情。“我每天都在盼著相公回来……一天又一天的数著日子……祈求老天爷保佑相公一路平安……”
“我不是说过办完事就回来?”云景琛胸口不禁窒了窒,就是因为知道有人日日夜夜在盼著自己、等著自己,让他变得软弱,什么事也做不了,只想丢下一切,赶紧返回家门,对过去的他来说,这种心情是不被允许的,但又舍不得舍弃这份感动和温暖。
原来自己是如此渴望得到关怀……
他终究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一个心头上满布伤痕、想要被爱的男人,名利、富贵都不重要,他最想得到的是妻子的心,能被她真心真意地爱著。
芝恩用力吸了吸气。“可是又不知相公这趟出门要去多久,所以只能天天盼著、等著……还有想著相公……”
“下次若要再出门,会告诉你一个大概的归期,免得你天天盼著、等著。”他心窝一热,收紧臂弯,将妻子紧紧拥在怀中。
对芝恩来说,这句话的意义重大,代表相公开始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不禁喜极而泣。“多谢相公……”
云景琛看著她扑簌簌地流下泪水,觉得覆盖在心头上的哀伤和痛楚也渐渐地被洗涤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娘子。”
为了这一声“娘子”,芝恩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
“呜……哇……”芝恩嚎啕大哭。
他有些被吓到。“怎么哭了?”
“因为……相公刚刚叫我“娘子”,是第一次这么叫我……我太高兴了……”她顿时哭得像个孩子。
闻言,云景琛不禁仔细回想,确实从来不曾这么叫过她,而她依然努力地照顾亭玉和谦儿,尽该尽的责任,应该觉得惭愧的是自己。
“以后我都会这么叫你。”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外人。
芝恩把泪颜埋在他胸口上,用力地点头。
“娘子……”云景琛轻吻著她的头顶,然后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小嘴,仿佛久旱逢甘霖,立刻加深力道。
她一面哭,一面伸手圈住相公的颈项,生涩又大胆地回应这个吻。
云景琛将她打横抱上床,相隔了将近一个月,再度肌肤相亲,压抑在体内的热情也跟著爆发。
在芝恩婉转娇吟地配合之下,这场欢爱几乎耗尽彼此的体力,才获得满足,而此时太阳早已下山。
夫妻关系总算跨出一大步。
夜尽天明。
用过早膳之后,云景琛来到小跨院探望小妹,亭玉见到他出现,还是像受惊的兔子,本能地躲到二嫂身后,芝恩连忙用眼神朝相公暗示,要他口气不要太硬,表情能再柔和些,免得又吓到小姑。
“他是亭玉的二哥,来看看亭玉过得好不好……”芝恩希望小姑能够清楚地了解到在这个世上,自己还有一个兄长。
云景琛看著小妹,口气转轻。“二哥来看你了,亭玉乖不乖?”
“亭玉很乖,听二嫂的话。”她认真地说。
他噙著笑意回道:“那真是太好了。”
亭玉看著眼前的坏人,以前真的好凶,而且还会瞪著她,也都板著脸孔,笑都不笑,二嫂说他是二哥,要叫他二哥。“二……二哥……”
“你叫我什么?”云景琛略微激动地问。
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二、二哥?”
“你真的叫我二哥……”他眼眶倏地泛红,不敢置信地喃道。
见他眼睛红红的,亭玉有些困惑地从二嫂身后走出来。“你哭了?”
“没有,二哥没哭……”十几年没听到小妹这么叫自己,仿佛又回到兄妹俩小时候的情景。
“有,亭玉看到了……”她笑嘻嘻地说。
芝恩解释给她听。“因为亭玉叫他二哥,他听了很高兴才会哭。”
“高兴?”亭玉呆呆地看著云景琛,试著又叫一次。“二哥!”
云景琛摸了摸她的头。“好乖。”
“嘻嘻……”她好开心地对二嫂说。“他说亭玉好乖呢。”
想到小妹自从得了疯病,被云家的亲友嘲笑、嫌弃,是自己坚持要留在身边照顾,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请到名医来治好她。
“二哥要跟你道歉……”云景琛喉头一梗。“以前总认为把你关在小跨院,就是为你好,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不想再看到那些恶意嘲弄的眼神和言语,并不是真的替你著想,而是为了自己,二哥应该更耐心地陪伴你才对。”
亭玉用袖口帮他擦红红的眼睛。“不要哭……”
“好,二哥不哭。”看到小妹有著长足明显的进步,真想让其他人看到,以后有谁敢再取笑她?
“亭玉有糖可以吃……”说著,她便转身跑进房里,端了一碟冻米糖又跑出来。“很好吃,给二哥吃……”
他唇角颤抖著,记起小时候,兄妹三人围坐在桌旁,吃著爹娘买回来的糖,那时是多么的无忧无虑。“二哥可以吃吗?”
“快吃……”亭玉把碟子凑到他面前。
云景琛拿了一块冻米糖,放进口中嚼了几下。“真的很好吃……二哥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再吃一块……”她敞开心扉,接纳这个叫二哥的男人。
他又拿了一块来吃。“剩下的留给亭玉,二哥得去看祖母了。”
芝恩问:“要我跟相公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在这儿陪亭玉就好……”云景琛微笑地看著她,对芝恩有著满满的感激,若没有她的耐心和用心,以及循循善诱,小妹也不会有今天的进步。“我很快就回来。”
当云景琛走出小跨院,亭玉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不再像以前那么怕他了。
“二哥不是坏人……”
“当然不是坏人,他是亭玉的二哥,会一辈子保护亭玉。”芝恩笑说。
亭玉口中喃著。“二哥……”
他是亭玉的二哥。
就在这当口,浑沌的脑子里突然蹦出好几个清晰的画面,很小很小的她到处在找人,口中不住地叫著「二哥、二哥”,然后“二哥”出现了,朝她快步走过来,接著摸了摸她的头……
“咦?”亭玉想要伸手敲打头,忘记还端著碟子,顿时摔得粉碎,冻米糖也全沾了灰尘。“啊……”
芝恩连忙把她拉开。“小心不要踩到……小玉,快去拿扫帚过来……”
亭玉两手抱头,一脸疑惑,觉得脑袋里头好像有东西。
“糖弄脏了没关系,二嫂再叫人去买,咱们进屋里去吧!”芝恩并没有发现小姑的异状,牵著她就要回房。
二哥……
亭玉一直回头看著云景琛离去的方向。
第6章(2)
六月底,气候炎热。
云景琛已经回来好几天了,芝恩一直在找机会开口,明知相公可能大发雷霆,甚至还有可能破坏这段日子以来努力的成果,但仍下定决心要揭开那段属于云家的“禁忌”——不这么做的话,夫妻之间永远无法推诚相见。
她希望能走进相公的内心,抚慰他的伤痛。
如果什么都不去做,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天晚上,芝恩正要帮相公宽衣,伺候他就寝,已经准备多日的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在想什么?”云景琛将脱下的长袍递给她,却见芝恩正在发呆。
她把长袍披在衣架上,旁敲侧击地问:“相公说过小姑是在六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病,烧退之后,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没错。”他说。
芝恩沉吟一下。“相公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云景琛在床缘坐下。“那年亭玉才六岁,有天下午,丫鬟见到她缩在被窝里,全身冒汗,又发著高烧,这才赶紧请大夫,大夫还很生气地大骂,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差点连命都没了……”
“为何这么晚才发现她病了?”她问。
闻言,云景琛闭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