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过自己嫁妆里的衣服,等她七十岁以后穿起来应该会很合适。
“这是绣娘做的。”冬雪笑嘻嘻的回答,“说起来,少爷真神奇,居然猜得到侯府替少夫人准备的衣裳一定是贵重不好看,所以约聘后,便让府中绣娘开始做少夫人的衣裳,颜色也都是少爷挑的,真衬少夫人的肤色。”选好衣服,便是梳头了。
这下生烟也没惊讶了,首饰盒中那些精致小巧的簪子跟耳环,也是景仲轩准备的。
长发转眼成了妇人髻,先插上的便是约聘那日的蝴蝶簪,生烟看那一抽斗的发簪,原本担心自己的头发会变成发簪展示架,没想到春香只再加了一支步摇便住手,让她安心不少。
接着冬雪又从抽斗取出四双鞋子,都是绣工精致的彩坠香鞋,描花图案也相同,就是大小不太一样。
“府中的绣娘们都是十几年的经验老手了,少爷讲了身高,便能做衣裳,不过鞋子倒是难倒她们,所以多做了几双。”冬雪蹲在地上替她试鞋,“嗯,少夫人,这双好吗?”也不能说不好,四双中,就这双最合脚了。
“春香姐姐,”外头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少爷在问少夫人打扮好了没?”
“就好了。”
门咿呀一声打开,景仲轩大步流星跨了进来,春香跟冬雪连忙弯身行礼,景仲轩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她面前,笑问:“夫人昨晚睡得可好?”生烟老实点点头,洗了热水澡,喝了酒酿,一觉到天亮,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她躺在被窝里,赖着完全不想醒。
“既然好了,我们就走吧。”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跟她交代,“人多之地自然有人好事,羡慕者有之,窥探者有之,待娘把钥匙给你,你便是当家主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须顾虑,有些人,对他客气了,还会想爬到别人头上来。”
第4章(1)
大婚之日是紧张的最高点,景仲轩同意她睡东厢,她便已经放下心中大石,待隔天拜见过太婆,婆婆,见过三位小叔一家,以及为了这婚事来做客的几家亲戚之后,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太婆人很好,婆婆嘛,对她庶出身分不太满意,但也不过就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刁难她就是,三叔一家很普通,普通到她连他叫什么都忘了,四叔的妻子过世一年多,尚未娶继室,一派读书人模样,温文儒雅,她对他的印象倒是还不错,真的算要花点心思的是二叔一家。
两人从太婆住的松竹院出来后,景仲轩便问她,“怎么样,还能应付吗?”生烟老实回答,“不知道。”
“觉得谁比较麻烦?”
“二叔,他们一家看我的眼光,好像想把我生吞活剥。”今天其实是她跟名义上的夫婿第三次见面而已……第一次烫伤他,第二次求分房,照理来说,他应该要把她关到柴房去才对,但是他没有。
她虽然不是太精细的人,但也不至于太粗线条,早就布置好的东厢,适合她的衣裳,首饰,进退有分寸的丫鬟,这些都得有心人才可能会安排,不管是什么理由,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因此方才见到一个嬷嬷拿出两人圆房证明的元帕时,她只淡淡瞄了他一眼,心想两人分房睡的事应该也不用担心被长辈们知道,他肯定是交代好院子里的下人了。
于是,她对他没有什么防备——以她移民到现在两年多的经验来说,除了自己的嬷嬷,看到的都是一些狗屁倒灶的人与事,例如,好色到不像话的侯爷,明知道媳妇苛刻庶女却还装聋作哑的老夫人,喜欢装大度但实则善妒的夫人,假仙闺女韩生娇,喔,还有一个叫做韩定齐的弟弟,他娘据说有点来头,小霸王一个,知道自己中意的丫鬟有了喜欢的人,居然让人把那小厮打瘸,这些事情,族繁不及备载。
她一直过得小心翼翼,怕一个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相较顺安侯府那堆人面野兽,景仲轩根本是天使了啊,她区区一个凡人,又何需对天使设防呢?
她对古人价值观的认知程度为零,什么也不懂,在这个没有女权的社会,一个疏失可能就会导致不可挽回的下场,她需要一个领队或者导游,告诉她大宅里正确的生存方式,否则,说不定她很快又要死第二次了,而且坦白说,若不依靠他,她也不知道能依靠谁。
所以当出了松竹院,景仲轩问她感觉时,她很自然的说出心中的想法,没有半点修饰。
而景仲轩这位在地人也没让她失望,直接便说了,“我朝男子,大多十六岁迎亲,十八岁已经算微迟,大约是因为我一直没成亲,所以给他些许错觉。”
“你便是不成亲,也还是将军哪。”她不解的说。
“景家现在虽然是我袭爵,但若我一直不成亲,这爵位将来自然是从子侄之中挑选承继,南儿自幼体壮,年纪小小便可拉半弓,马步一蹲半个时辰,汗流浃背也不喊累,实属不易,何况,母亲年纪渐长,也得有人操持内务,掌管库房钥匙,而这事自然是由女眷来做。”生烟哦的一声,懂了。
那对夫妻见大哥似乎没成亲的意思,因此自己幻想起儿子袭爵,当家掌库房等等美好将来,可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于是乎,自然对她脸色不善。
景家世代受封,爵位的薪水肯定只有加,不会减,最重要的是先皇因为立了汤氏女为后,景家女为妃,导致当时的景太后不满,借口要给丈夫祈冥福,东西收收便带人往山上寺庙去住了,一住数月,先皇为了平息亲娘的不悦,便替才五岁的太子先定了景家亲事,聘礼则是京城的盐糖专卖。
只能说,知子莫若母,景太后早知道自己儿子会出求亲招,上山之前便已经让亲信传话过府,交代娘家人,皇帝不管出多少聘礼,想办法推拖便是,不可答应。
负责官员来回几次折腾,这才终于定下景家的亲事,聘礼除了早先说好京城的盐糖专卖之外,又加了两条街的店铺,连带景家的高墙,往东拓移了十箭之遥。
这些福利算算,一年能有好几箱金子,而且这金子只会有增无减,每年每年的叠高上去,也难怪让人眼红了。
生烟简直无辜,“他们觉得,是我抢了这一切?”
“自然是。”
“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景仲轩莞尔,“你是当家主母,怕什么,娘刚刚不是把钥匙交给你了,不用太担心,记帐支出一律有帐房先生,帐房先生没钱了,才会来跟你取,不用一笔一笔计算,以后你核实过帐房先生的本子没问题,便开库房,取定银给他就好。”
“若是有人借他事刁难于我呢?”
“刁难回去。”
她有点担心,“会不会被说闲话,然后就被婆婆叫去问话了?”掌家是掌家,但婆婆依然是婆婆,各个院子里只怕都放有一两个人要定期汇报大小事情,小事然是不会过问,但是兄弟阋墙算是大事了。
“在我院子谁敢制造闲话,便抓来打一顿,要是说得太难听,直接赶出府,以后就可以清静了1大宅深院,你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是行不通的,早晚要死,要先杀鸡儆猴,再来恩威并施,这才是权力正确的使用方式。”生烟想了想,“嗯。”
“你知道你爹有几个妻妾通房吗?”
“不知道。”
“知道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吗?”
生烟还是摇头,“恐怕,只有夫人知道吧。”
“顺安侯府人多,因此,没人敢多想,可是景家刚好相反,外人可能觉得人少简单,兄弟齐心,但事实上,一旦权利当头,齐心二字便成笑话了,要想在这里过得清心自在,就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别人把你当人看,你就把别人当人看,如果对方把你当下等人看,你就把他当下下等人看,这样懂了吗?”生烟想想,懂了。
景仲轩教她的生存之道很简单,不需要当坏人,可是遇到事情,也别心软。
命已至此,做不来也得做了。
得当家,得深沉,二叔夫妻肯定会找机会捅她这个程咬金,三叔夫妻恐怕也只是装乖而已吧,四叔嘛,不好说。
景仲轩说得很对,一旦权利当头,齐心二字便成笑话了。
古代嫡庶分明,兄不友弟不恭才是常态,嫡子知道自己将来当家,态度倨傲也不奇怪,弟弟自然不平,都是兄弟,为何自己什么都没有,还得小心翼翼,免得被赶出去。
落差如此大,感情能好那才叫稀奇。
生烟叹了一声道:“其实你初次到顺安侯府,婆婆便说了,景家,做的是杀人的事情,因此家里不讲仁善道德,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无论如何,恩怨得两清,不欠人,可也别让人欠着了。”景仲轩微微一笑,“勉强算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