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就快日落,不管是走回梓楠镇或是青水城,都要半天以上的时间,若不想露宿荒野,为今之计只有搭便车了。
花清蕾吩咐车夫,“咱们看看有没有路过的马车可以载我们一程。”
平日这条驰道上来往的车辆颇多,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等了半晌,天色越发暗了,竟也不见一辆马车经过,她不禁有些着急,就算有辆驴车也好啊。又过了一会儿,车夫惊喜的叫道:“小姐,有辆车从梓楠镇那边过来了。”
闻言,正看着青水城方向的花清蕾急忙转身,果然望见一辆马车从驰道那端驶来。“阿德,快,咱们拦下这辆马车。”
“是。”阿德快速应道,待马车接近后,他忙上前拦车,并与马车主人交涉。花清蕾站在路旁,打量了眼这辆十分华丽的马车,瞟见车帘被掀起了一角,对方似乎在看她,由于角度的关系,她没瞧见坐在车里的人,不过仍挤出微笑颔首示意。
不久,阿德便回来禀告,“小姐,他们答应让咱们搭车回青水城。”
她点点头走过去,对方的车夫搬来踏板让她走上马车,阿德则与驾车的车夫坐在前头。
进去后,她朝坐在里头的人客气的说道:“多谢公子让我们主仆搭便车,叨扰了。”
那人手上拿着把绘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玉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姑娘无须客气,坐吧。”他指着一旁软榻。
她此刻做男子打扮,身穿一袭浅紫色男装,对于对方一开口就点出她的女子身份,她也不意外,因为她五官细致,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花清蕾坐下后,礼貌的询问:“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唐。”唐擎飞徐徐移开折扇,露出真容,俊美的脸上咧开一抹笑,仿佛看见老朋友般,语气十分热络,“姑娘,咱们又再见了。”
“唐……三爷!”她错愕的瞠大眼,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她没想到她拦到的马车竟会是他的,一时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这下自投罗网,也不知他会怎么对付她。
唐擎飞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倪。”花清蕾说出口后,才发现不小心说成她在现代的姓氏,但这时再改口似乎有些奇怪,毕竟应当没有人会说错自个儿的姓,想了想,她便决定将错就错。“倪姑娘那日可打得在下好惨。”唐擎飞轩眉轻佻,嘴角微勾。
从他的神情她一时分辨不出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谨慎地答道:“那日我被三爷推落水后,一时气昏头,下手没个轻重,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唐三爷,还请三爷大人大量,莫怪罪。”看来他那天在来春阁叫住她,定是已认出她了。
他轻摇折扇,先是沉沉叹了口气,才道:“那日我不小心踩到石子,才会不小心将姑娘撞进湖里,不想还不等我说明原委,就遭姑娘痛打一顿,打得我一身伤,直到前两日才完全痊愈。”
花清蕾心知现在有求于人,顺着话头,决定向他主动道歉,“那时没问清原由就误打了三爷是我的错。不瞒三爷,那天回去后,我因落水受了风寒,病了一场,也是直到这两日才好全。”
其实她只不过在隔天咳了几声罢了,身子毫无大碍,但她想到那天她似乎把他揍得挺惨的,便刻意将自己说得惨一些,好让他能消消气。
唐擎飞突然靠近她,把她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想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仿佛不知这么做有些失礼,目不转瞬的盯着她。她五官细致秀美,尤其那双眼睛明亮而灵动,轻抿着的唇瓣饱满嫣红,令人有股想一亲芳泽的欲 望。
须臾,他拉回身子,俊美的脸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前几日在来春阁前瞧见姑娘气色红润、精神奕奕,倒看不出来曾大病一场呢。”
“当时已恢复了八、九分。”她面不改色的说。
“那时我叫住倪姑娘,你为何置之不理?”
“那时我没看清是三爷,且当时正好有急事要办,这才匆匆离开。”花清蕾随便找了个理由答道。
唐擎飞垂下眸,忽然沉默下来。
花清蕾有些忐忑不安。她都已经道歉了,他还想怎样?
半晌后,他抬起眼看向她,见她神色有丝紧张,似是在担心他怪罪,嘴角这才扬起一笑,宽宏大量的表示,“罢了,那日的事也不能全怪姑娘,只是没想到姑娘力气倒挺大的,在下生平头一回被人那么压着打。”
身为飞云商号的三爷,唐擎飞并不是没脾气的人,他打小金贵,没吃过这样的亏,但他一向怜香惜玉,且那次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这才会这么轻易饶了她。
听出他似是没要追究的意思,花清蕾心下顿时一松,也露出了笑容。“那日落水我着实吓坏了,受惊之下才会那般粗鲁,得罪之处还望三爷海涵。”
“我不慎推你跌进湖里,你打了我一顿,这事就这么扯平吧。”思及这事的原由,他有点啼笑皆非。
且回府后,他也不好将这么丢脸的事告知母亲和兄长,只好眶说是自个儿不慎摔了一跤,脸上才会带着伤。
见他表态不追究,花清蕾喜逐颜开,脆声道谢,“多谢唐三爷。”她很意外,想不到他倒是个明理的人。
见她的神情少了分防备多了分真心,那笑容明朗灿烂,就像碧蓝的晴空,他看了也觉得心情舒爽起来,有了兴致与她闲聊。
两人路上谈着一些见闻,倒也十分融洽,进了青水城后,唐擎飞想直接送她回去,花清蕾只让他送到红叶巷。“唐三爷,放我在这儿下车就行了。”
唐擎飞以为她就住在红叶巷里,遂让她在巷口下车。
下车前,想起一事,他叫住她问:“在下可有荣幸知道倪姑娘芳名?”
花清蕾眼珠一转,笑吟吟道:“我叫……妲耶。”这一路聊下来,她已约莫摸清他的个性,看出他是个不难相处的人,因此刻意跟他开个玩笑,在用手指在车板上写下这两个字,便笑咪咪地转身离去。
“妲耶。”他喃喃念着她的闺名,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奇怪。
待回到唐府,唐擎飞灵光一闪,轻敲折扇笑骂,“倪妲耶,你大爷,好啊--她竟敢捉弄我。”但他并未因此恼她,反倒越发觉得此女颇有意思。
之后,他到红叶巷找她,然而寻遍了整条巷弄都没找着她的人,这才知道她不只名字是假,连住的地方也是假的,不由得让他又气又恼。
晌午时分,花清蕾换上一身水蓝色的长袍男装,准备要外出,走出房门隐约瞥见有两个小身影,在看见她后慌张的躲到廊柱后。
她狐疑的走过去,从柱子后揪出瑜儿和锳儿,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看见我就急着躲起来,嗯?”
两人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小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出声。
“怎么不说话?”发觉不太对劲,花清蕾板起了脸孔,“把头抬起来。”
两人还是低着头,花清蕾索性伸手抬起两姐弟的小脸,在看见两人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她面露怒色。“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你们?”
“是我们不乖,娘别生气。”锳儿急忙说道。
知道锳儿素来懂事,受了欺负也不说,就怕给她添麻烦,花清蕾便看向瑜儿。
“瑜儿,你说,这是谁打的?”
“……我们方才从外祖父那儿回来,遇见了舅舅。”他黑白分明的眼里隐隐流露出一抹委屈,却不敢哭。
见他们小脸被打得都肿了,可见出手的人力道有多重,花清蕾很清楚定是花阳庭对她不满,才会迁怒到两个孩子身上。
她忍下怒气,心疼的摸摸两人的脸,交代道:“以后再看见舅舅,你们就赶紧躲开,免得他又打你们出气,知道吗?”
“知道。”两人乖巧应道。
花清蕾叫来碧心带两人去敷药,离开前她想了想,拐往父亲花承青住的院子,进了院子,走到门前,就听见里头传来花阳庭母子的声音--
“老爷,你可要做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母子俩被那个死丫头这么欺负,她趁着您病着,为所欲为,压根不把咱们母子俩看在眼里,扣下这个月的月例不发给咱们,您人还在呢她都敢这么做,要是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哟,这不是逼着咱们活不成吗?”花夫人哭诉道。
“就是呀,爹,您不能再放任她继续嚣张下去了,仗着您宠她,那丫头简直无法无天,处处欺压咱们,苛扣咱们的月例不说,她还把什么好的东西都往她院子里搬,娘连想要块布做夏衫都没办法,这花家要是再让她管下去,她都要爬到爹您的头上去了。”
坐在软榻上的花承青听着妻儿的抱怨,心里深感无奈,他人虽病着,却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母子俩的所作所为他很清楚,两人的月例也是他命人扣下不发的,并非女儿的意思,但他人病着,委实没力气再大声骂人,他瞪了儿子一眼,尽可能加大些音量质问道:“我是病了,但并不糊涂,你们做的事我清楚得很!阳庭,前段时间你支用了一年的月例,迟迟未归还,昨天甚至还跑去你何叔那里擅自取走了一笔三千两的货银,你说,这么多银子你都花到哪去了?”